长安新火 第215章 战功

战场上，人命如草芥。鲜血喷溅在脸上的温热感，骨骼碎裂的咔嚓声，敌人临死前绝望的嘶吼……这些曾经让他噩梦连连的场景，如今已很难在他心中掀起太大的波澜。战斗，杀敌，活下去，再战斗……这仿佛成了一个刻入骨髓的本能循环。只有每次战斗结束后，看着画戟上新增的血污，心底才会泛起一丝冰冷的、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寒意。

然而，这份麻木之下，并非全无波澜。每当夜深人静，或是战斗间隙短暂的喘息时刻，怀中被体温焐热的那枚小小的、刻着简陋平安纹的桃木符，就会变得格外清晰。指尖摩挲着那粗糙的木纹，仿佛能感受到将它递给自己时，那双柔软小手的微颤，和那双盛满了担忧与希冀的、如星辰般明亮的眸子。

“明达…”他在心底无声地呼唤着那个尊贵而美好的名字，一股混杂着甜蜜与苦涩的暖流便会冲淡周身的血腥与疲惫。她是云端皎洁的明月，而他，是泥泞中挣扎的蝼蚁。若非她，若非太子殿下开恩，他此生或许永无出头之日。太子殿下的条件清晰而冷酷——以军功换资格！以性命搏前程！

“薛队正！好样的！今天又宰了好几个高丽崽子！”一个粗豪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是同队的火长赵大，他拎着个酒囊走过来，脸上带着由衷的敬佩，“你这身板，这力气，这戟法！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跟着你打仗，弟兄们心里踏实！”

周围几个士兵也纷纷附和，看向薛仁贵的眼神充满了信赖。薛仁贵在战场上展现出的天生神力和悍勇，早已征服了这些老兵油子。他作战身先士卒，指挥调度虽显生涩却公正严明，从不克扣军饷，危急时总能挺身而出护住部下，短短数月，已在这支前锋营中赢得了极高的威望。

薛仁贵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接过赵大递来的酒囊，仰头灌了一大口。劣质的浊酒辛辣如火，灼烧着喉咙，却也带来一丝短暂的麻痹和暖意。他出身河东薛氏，祖上也曾是将门，只是到他父亲这一代早已没落。他不甘心！不甘心像父辈一样庸碌一生，不甘心永远仰望那轮明月而无法企及！沙场，是他唯一的出路！是他薛仁贵唯一能出人头地、配得上心中那份倾慕的地方！

“呜——呜——呜——！”

骤然间，凄厉的号角声撕裂了营地上空的沉闷！紧接着是震天的战鼓声！

“敌袭！高丽人出来了！准备迎战！”军官声嘶力竭的吼叫声瞬间传遍营地！

方才还弥漫着疲惫和懈怠气息的营地，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沸腾！士兵们条件反射般跳起，抓起身边的兵器，迅速冲向各自的战位，动作快得惊人。麻木褪去，只剩下刻入骨髓的战斗本能和求生的**！

薛仁贵眼中最后一丝恍惚也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猎豹般的锐利与专注！他猛地将酒囊扔给赵大，双手紧握方天画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一股磅礴的力量感瞬间充盈全身！

“列阵！快！”他低吼一声，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麾下的几十名士兵迅速在他身后集结，组成一个楔形突击阵型。人人紧握刀枪，眼神死死盯着前方烟尘腾起的方向。

地平线上，黑压压的高丽步骑混合部队如同翻滚的浊浪，朝着唐军前锋营的防线猛扑过来！马蹄踏地，声如闷雷，卷起的尘土遮天蔽日。高丽人特有的尖锐呼哨和怪叫声刺耳地传来，充满了狂躁与杀意。

薛仁贵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尘土和血腥的空气涌入肺腑，竟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亢奋。他摘下背上的强弓，弓身是硬柘木所制，弓弦紧绷如钢丝。他搭上三支破甲重箭，猿臂舒展，弓开如满月！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冲在最前面、挥舞着长刀、盔甲鲜明、正大声呼喝指挥的一名高丽骑将！

距离尚远，风声呼啸。但薛仁贵的手臂稳如磐石，眼神锐利如刀！

“嗖！嗖！嗖！”

三支狼牙箭离弦而出，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呈品字形，精准无比地射向目标！

那高丽骑将正挥舞长刀，试图鼓舞士气，忽觉劲风扑面，心知不妙！他下意识地想侧身躲避，但薛仁贵的箭太快太刁钻！一支箭“噗”地一声穿透了他的咽喉！另一支狠狠扎进他座下战马的脖颈！第三支则深深嵌入他身旁一名亲兵的胸口！

“呃……”高丽骑将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便一头从受惊倒地的战马上栽落！主将瞬间毙命，让高丽前锋的冲锋势头为之一滞，出现了一丝混乱！

“好箭法！”唐军阵中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士气大振！

“跟我冲！凿穿他们！”薛仁贵将强弓往身后一背，怒吼一声，如同下山的猛虎，双手紧握方天画戟，率先冲出了己方阵线！他身后的士兵如同被点燃的火药，轰然响应，紧随其后，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地刺向因主将毙命而略显混乱的高丽军阵！

薛仁贵冲在最前，画戟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他天生神力惊人，沉重的画戟在他手中轻若无物，却又蕴含着开山裂石般的恐怖力量！面对迎面刺来的长矛，他画戟一荡，巨大的力量直接将数支矛杆震断！随即戟刃横扫，寒光过处，血光迸溅，几名高丽步兵惨叫着倒下！

他步如奔雷，戟似游龙！挑、刺、劈、扫！招式大开大阖，毫无花哨，却充满了最原始、最暴力的杀戮美感！每一次挥戟，都伴随着敌人的惨叫和兵刃折断的脆响！他仿佛化身为一台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硬生生在高丽军阵中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他身后的唐军士兵受到主将勇武的激励，个个奋勇争先，刀光剑影，喊杀震天，将薛仁贵打开的缺口不断扩大！高丽人起初的凶悍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反击打得措手不及，阵脚开始松动。

薛仁贵眼中只有前方，只有不断涌上来的敌人。血珠溅在他的脸上、盔甲上，温热而黏腻，他却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燃烧：杀！立功！活下去！为了那轮明月，为了那个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为了不负太子殿下的破格提拔和兕子公主那沉甸甸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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