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新火 第198章 孤赢了

东宫，书房。

李承乾的左肩裹着厚厚的纱布，脸色因失血而略显苍白，但精神尚可。王宁远正在低声汇报各处行动的进展。

“……杨元静已自尽身亡，杨妃娘娘……受刺激过度，神智已不清醒。参与谋逆的杨氏族人及其党羽，皆已下狱，家产抄没。佛门涉案寺庙查抄完毕，搜出大量与二王勾结的证据及藏匿的财物，慧安等主犯在逃，正在全力缉拿。齐王府邸已被控制，其本人暂时禁足府中，等候陛下发落。”

李承乾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听到“慧安在逃”时，他眼神微微一凝：“慧安？此人狡诈，又与江湖势力有所勾连，务必尽快缉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另外，”他语气转冷，“安州那边，吴王经营多年，虽其本人已死，但难保没有死忠余孽或心怀叵测之人借机生事。传令安州都督府，严密监控地方，若有异动，可先斩后奏！”

“是！”王宁远肃然应命。

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武媚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膳走了进来。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宫装，发髻简单，却难掩丽色。看到李承乾肩上的伤，她眼中闪过一丝心疼，随即被掩饰下去。

“殿下，该用药了。”她声音轻柔，将药碗放在案上。

王宁远识趣地躬身告退。

书房内只剩下两人。武媚娘走到李承乾身后，伸出纤纤玉指，力道适中地为他按摩着紧绷的太阳穴。“殿下肩伤未愈，还需多加歇息。朝中之事，自有陛下和诸位大臣处置。”

李承乾闭上眼，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热和恰到好处的力道，紧绷的神经似乎放松了一丝。他握住武媚娘的一只手，拉到自己身前，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媚娘，你可知，今日听雪坡上，孤看着三弟自刎于眼前……是何感受？”

武媚娘的手微微一颤，随即反握住他的手，给予无声的安慰。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孤赢了，赢得毫无悬念。但心中……并无半分快意。”李承乾的声音低沉，“权力之路，白骨累累。孤早有觉悟。只是……亲手将兄弟逼上绝路，看着他血溅五步……”他睁开眼，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复杂，“父皇那里，此刻怕是……痛彻心扉。”

武媚娘依偎在他身边，轻声道：“殿下也是不得已。吴王包藏祸心，勾结外贼，欲行大逆。殿下若不果断处置，祸及社稷，那时陛下和天下百姓所承受的，将远甚于此。”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只是……妾听闻，吴王府中有一侍妾碧莹，身怀六甲……”

李承乾的眼神瞬间恢复了帝王的冰冷与决断，他松开武媚娘的手，语气斩钉截铁：“斩草除根。此乃谋逆大罪，祸及三族。碧莹腹中之子，乃是李恪血脉，更是前朝余孽！留下他，便是留下无穷后患！明日午时，与杨氏、吴王府其他涉案人等，一并处决！此事，孤意已决，任何人不得求情！”

武媚娘心中一凛，看着李承乾冷峻的侧脸，知道此事再无转圜余地。她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一丝波动，温顺地应道：“是，妾身明白了。”

消息传到晋王李治耳中时，他正在为三哥李恪的惨死而悲痛不已。当听说连尚未出世的无辜侄儿也要被处死，他先是难以置信，随即一股巨大的悲愤和怨怼冲上心头！

“三哥！三哥！”李治一拳狠狠砸在桌案上，双目赤红，“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拼死也要对抗的人！这就是你的好大哥！连你的血脉都不放过！好狠！好毒啊！”他对李恪的同情和对自己无力阻止的愧疚，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对李承乾冷酷手段的深深恐惧和……怨恨。一颗名为“怨”的种子，悄然埋入了少年亲王的心底。

太极宫内，李世民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他枯坐在昏暗的殿中，面前摊开着关于李恪谋逆的详尽奏报，以及请求严惩叛逆、处决余孽的奏疏。杨妃疯癫的哭笑声隐隐从后宫传来，如同刀子般剜着他的心。这个曾经历过玄武门之变、踏着兄弟鲜血登上帝位的君王，此刻承受着来自权力法则最残酷的反噬——亲手签署儿子和未出生孙子的死刑令。他颤抖着手提起朱笔，最终沉重地落下。旨意发出：杨氏一族参与谋逆者，尽诛！吴王府逆党，尽诛！齐王李佑，削爵，流放黔州！涉案佛门寺庙，查封田产，僧众严加甄别，主犯严惩不贷！

一场震动朝野的谋逆大案，最终以吴王李恪自刎、齐王流放、杨妃疯癫、杨家覆灭、佛门遭受重创而落下帷幕。长安城的上空，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挥之不散的阴霾。

冬日的寒意笼罩着长安，但这座“万国衣冠拜冕旒”的巨城，似乎永远不知疲倦。朱雀大街上，行人如织，驼铃声声，各种肤色、操着不同语言的商旅穿梭其中，展现着帝国心脏的勃勃生机与包容万象。

就在吴王谋逆案的血腥余波尚未完全散去之时，一支风尘仆仆却异常显眼的商队，缓缓驶入了开远门。这支队伍与常见的西域胡商截然不同。护卫的武士身材高大魁梧，鼻梁高挺，眼窝深陷，眸色多为深棕或碧绿，头发卷曲，身着镶嵌金属片的皮质铠甲，腰间悬挂着造型奇特的弯刀，神情剽悍，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队伍中央，是几辆装饰极为豪华的马车，车壁绘着色彩斑斓的异域图案，镶嵌着金银饰物和宝石，拉车的马匹也神骏非凡。

最引人注目的，是居中的那辆最大的四轮马车。车窗垂着半透明的轻纱，隐约可见里面坐着人影。

车厢内，温暖如春，熏着一种带着淡淡甜味的异域香料。两个年轻女子正透过纱帘的缝隙，好奇地打量着车外这座她们只在传说中听闻过的宏伟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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