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新火 第155章 善意的谎言

武媚娘却不再言语，只是低头看着手腕上并不存在的“礼物”，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充满野心的弧度。苏郎君…太子殿下…我们，还会再见的。

与此同时，李承乾已回到了灯火通明的东宫。苏晨正坐在灯下做着针线，见他回来，连忙起身迎上，眼中带着关切：“殿下回来了。可用过晚膳了？妾身让膳房温着粥和小菜。”

“还没。”李承乾脱下外袍，感觉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但心中却比出门前平静了许多。“简单用些就好。孩子们都睡了？”

“绪儿在孙师傅那儿学完《千字文》，回来练了会儿字，刚睡下不久。妮妮…下午玩疯了，吵着要等爹爹，刚才实在撑不住，在臣妾怀里睡着了，奶娘抱去睡了。”苏晨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帮李承乾整理衣襟，动作温柔。

听到孩子们，李承乾脸上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绪儿肯用功就好。妮妮这丫头…今日在街上，遇到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也淘气得很。”他随口提了一句。

苏晨温婉一笑：“孩子天性如此。殿下累了吧？先用膳。”

简单的清粥小菜很快摆上。李承乾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苏晨在一旁安静地陪着。

饭后，宫人备好了沐浴的热水。氤氲的热气弥漫在偏殿。李承乾褪去衣衫，露出精壮却带着几处旧伤疤痕的身体。两名年轻貌美的贴身宫女秋月和非烟，穿着薄纱般的浴衣，低眉顺眼地上前服侍，用浸湿的丝瓜瓤为他擦拭身体。温热的毛巾敷上肩颈，带来一阵放松。水珠顺着他结实的背脊滑落。

或许是酒意未散，或许是今日经历了太多情绪的起伏，又或许是宫女轻柔的触碰，李承乾感到一丝久违的燥热。他闭着眼，忽然开口道：“晨儿，一起？”

正在外间整理他换洗衣物的苏晨闻言，手一抖，脸上瞬间飞起红霞，如同熟透的蜜桃。她羞得连耳根都红了，嗔怪地回头瞪了屏风方向一眼，声音细若蚊呐：“殿下…胡说什么呢！臣妾…臣妾还要整理这些…”说完，抱着衣物，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偏殿。

听着妻子慌乱离去的脚步声，李承乾在雾气中哑然失笑，心头那点燥热也化作了暖意。这才是家啊。

沐浴完毕，换上舒适的寝衣。李承乾回到寝殿时，苏晨已经卸了钗环，只着一身素色中衣，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正背对着他铺床。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纤细而美好的背影。

李承乾走过去，从后面轻轻环住她的腰，将下巴抵在她散发着淡淡花香的发顶。苏晨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柔软下来，轻轻靠在他怀里。

“今日…辛苦你了。”李承乾低声道。

苏晨摇摇头，握住他环在腰间的手，声音温柔而坚定：“臣妾不辛苦。殿下…才是真的辛苦。母后在天有灵，定会护佑殿下，护佑我大唐的。”

提到母后，两人都沉默了片刻。李承乾收紧了手臂，将妻子紧紧地拥在怀中，仿佛要从这温软的身体里汲取力量。

夜，深了。烛火被轻轻吹灭。锦帐落下，隔绝了外面的世界。疲惫的太子拥着他温婉的太子妃，在经历了动荡、悲伤与意外的插曲后，终于在这静谧的东宫深处，寻得了一方短暂的安宁港湾。而长安城的万家灯火中，敦义坊那座低矮院落里，一个少女的心，却因一串紫檀佛珠和一个“御制”的印记，悄然萌生了改变命运的野望。

长孙皇后崩逝带来的巨大哀伤，如同沉甸甸的铅云，长久地笼罩在皇宫上空，尤其是对年幼的晋阳公主兕子而言。母后是她温暖的天，如今这片天塌了，留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寒冷和茫然。她变得异常沉默，常常一个人抱着母后留下的旧衣，坐在立政殿偏殿的窗边，一坐就是半天，乌溜溜的大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灵动，只剩下空洞的悲伤。

这日午后，李承乾处理完朝务，特意抽空来看兕子。刚走到偏殿廊下，便听到里面传来兕子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声，还有宫女绿纹惊慌失措的劝慰：

“公主…公主别哭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她…”

“你胡说！母后没有！你骗人！”兕子猛地尖叫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愤怒，“母后只是睡着了！她说过会醒的！她说过会陪我的！”

“公主…奴婢…奴婢不是…”绿纹吓得语无伦次。

“你走开！你走开！你是坏人！你说母后死了！呜呜呜…”兕子的哭声撕心裂肺。

李承乾的心瞬间揪紧！他猛地推门而入，只见兕子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墙角，哭得浑身颤抖，小脸涨得通红。绿纹跪在一旁，吓得面无人色。

“怎么回事？！”李承乾的声音冷得像冰。

绿纹看到太子，如同见到救星，又像是见到阎王，匍匐在地，抖如筛糠：“殿下…殿下恕罪！奴婢…奴婢只是见公主一直抱着娘娘的旧衣不肯放，茶饭不思…一时心急…就说…就说‘娘娘已经仙去，公主要保重自己’…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她一边说一边用力磕头。

“皇兄！”兕子看到李承乾，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踉跄着扑进他怀里，小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皇兄…绿纹说…说母后死了…她骗我的对不对？母后没有死…她只是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找药了对不对？她还会回来的对不对？呜呜呜…”

李承乾紧紧抱住妹妹颤抖的小身体，感受着她滚烫的眼泪浸透自己的衣襟，心如刀绞。他狠狠瞪了一眼地上抖成一团的绿纹，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和杀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柔而坚定。

“兕子乖，不哭。”他轻轻拍着妹妹的背，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绿纹她…说错了。母后没有‘死’。”他刻意避开了那个残酷的字眼。

“那母后…”兕子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充满希冀地看着他。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目光望向窗外悠远的天空，仿佛在凝视着什么，缓缓道：“母后她…是天上最美丽、最善良的仙女。她原本就是下凡来陪伴父皇、陪伴我们，赐福给大唐的。现在，她在凡间的使命完成了，天帝陛下就派了最漂亮的仙鹤来接她，回到天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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