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新火 第145章 剧院首演

顶层最中央的皇家包厢内，李世民携长孙皇后、太子李承乾及几位年幼的皇子公主已然落座。李世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前所未见的剧场陈设，尤其是头顶那尚未点燃的巨大琉璃灯阵，点头赞道：“承乾，此剧院之精巧，远超朕之想象。费心了。”

李承乾微微躬身：“父皇谬赞。儿臣只是提供些粗浅想法，全赖工部巧匠与太学才子们通力合作，方有此效。愿今日之《牡丹亭》，不负父皇母后与天下士民之望。”他目光扫过楼下黑压压的人头，心中亦有些许期待与忐忑。这不仅是文化盛事，更是他推广新事物、凝聚人心、甚至聚敛财富重要一步。

长孙皇后温婉一笑，轻轻拍了拍李承乾的手背：“我儿为大唐文教，用心良苦。”她气色尚可，但眉宇间一丝难以察觉的倦意，未能逃过李承乾的眼睛。他心中一紧，面上却未露分毫。

酉时正刻，悠扬的编钟之声响起，全场瞬间安静下来。只见舞台顶部的琉璃灯阵次第亮起，柔和而明亮的光芒均匀洒下，将舞台照得纤毫毕现，宛如白昼降临，引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叹。紧接着，丝竹管弦之声自舞台两侧及上方清晰传来，音色饱满圆润，毫无杂音，仿佛乐师就在耳边演奏。

帷幕缓缓拉开，一幅江南园林的精致布景呈现眼前。亭台楼阁，假山流水，花木扶疏，几可乱真。饰演杜丽娘的女伶身姿婀娜，唱腔婉转清丽，将深闺少女的春愁与对自由爱情的向往演绎得淋漓尽致。饰演柳梦梅的小生风流倜傥，唱念做打俱佳。剧情在“游园”、“惊梦”中层层递进，杜丽娘为情而死，又因情复生的奇幻情节，配合着舞台上巧妙运用的烟雾、灯光变化以及升降机关，营造出如梦似幻的氛围。

当杜丽娘在“冥判”一折中，面对森罗殿的阎君，以一曲《皂罗袍》唱出“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时，那缠绵悱恻、生死不渝的深情，穿透了精妙的“音响”，直击观众心底。许多贵妇闺秀早已以帕拭泪，文人士子亦是唏嘘不已。连包厢中的李世民，也微微颔首，眼神专注。

李承乾仔细观察着观众的反应。他看到孔颖达等老臣虽对“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离经叛道”微微蹙眉，但也被精湛的表演和音乐所吸引；他看到年轻的勋贵子弟们如痴如醉；他看到商贾们眼中闪烁着对剧院巨大商业潜力的精光。报纸的记者们更是奋笔疾书，记录着这划时代的文化盛事。

最后一折“回生”，柳梦梅掘墓开棺，杜丽娘在众人屏息中缓缓睁开双眼，与爱人相认。大团圆的结局伴随着华彩乐章，将气氛推向最**。帷幕落下，全场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经久不息。

“好！好一个《牡丹亭》！情真意切，动人心魄！”李世民抚掌赞叹，显然极为满意。长孙皇后也眼含泪光，轻声道：“这杜丽娘…真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

首演大获成功！接下来的数日，《牡丹亭》一票难求，场场爆满。长安城的大街小巷，茶馆酒肆，处处都在谈论《牡丹亭》的剧情、唱词、演员的表演，乃至剧院的奇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良辰美景奈何天”等句子迅速成为流行语。戏曲，这个原本主要在勾栏瓦舍或贵族堂会中表演的艺术形式，因皇家大剧院和《牡丹亭》的横空出世，一跃成为长安乃至整个大唐最炙手可热的文化焦点。

报纸连篇累牍地报道演出盛况、剧评、演员专访，甚至引发了关于“情”与“礼”的学术讨论。相关的产业也被带动起来：印刷坊加班加点印制唱本、画报；绸缎庄模仿剧中服饰的订单激增；酒楼推出“牡丹宴”；连胭脂水粉也冠以“丽娘红”、“梦梅香”的名头。李承乾名下的“皇家演艺商行”更是赚得盆满钵满。

然而，在一片繁华盛景之下，李承乾并未被冲昏头脑。他在东宫书房，翻看着厚厚一摞关于《牡丹亭》引发社会议论的简报，其中不乏卫道士对“有伤风化”的抨击，以及关于剧院管理、票务混乱的投诉。他提笔批注，对侍立的长孙冲道：“戏曲之力，润物无声，亦可载舟覆舟。剧院管理章程需即刻细化，舆论引导亦不可松懈。父皇已注意到此中影响，我等更需谨慎，善用此器，导人向善，凝聚人心，而非滋生事端。”

长孙冲肃然领命：“殿下深谋远虑。臣即刻去办。”

窗外，长安城依旧沉醉在《牡丹亭》带来的春风里，但李承乾知道，这盛世的华彩乐章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牡丹亭》带来的文化热潮还在长安城持续发酵，但东宫和立政殿的气氛，却一天比一天凝重。那股无形的阴云，源自大唐最尊贵的女性——长孙皇后日益沉重的病情。

贞观十四年的春天似乎格外吝啬它的温暖。立政殿内，药香浓得化不开，取代了往日的清雅芬芳。长孙皇后缠绵病榻已近一载，起初只是风寒入体，咳嗽不止，御医署倾尽全力，各种珍贵药材如流水般送入宫中，孙思邈留下的方子也试了又试，奈何病情始终反复，非但不见好转，近月来反而急转直下，日渐沉重。

李承乾几乎每日处理完政务，必到立政殿问安侍奉。看着母后原本丰润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也变得短促费力，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他的心弦，仿佛有钝刀在割。他握着母亲枯瘦却依旧温暖的手，强忍着心头的酸楚，轻声细语地说些朝堂趣闻，或是孙儿佑儿的顽皮琐事，试图为她驱散一丝病痛。

“母后，孙神医的行踪已有眉目，据说在蜀中峨眉采药，儿臣已加派得力人手，八百里加急去寻，定能将他请回长安。”李承乾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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