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新火 第122章 偶遇

王燕儿看着父亲关切的眼神，又想到自己来长安的初衷，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或许，离开前再看一眼这繁华，也好。

翌日午后，天气晴朗。李承乾处理完政务，心情尚可，便换了身轻便的湖蓝色细麻夏衫，头戴玉冠，手持折扇，带着同样换了便服的长孙冲、房遗直、杜荷三人，在几名便装护卫的随行下，信步走向西市。他们看似随意闲逛，实则是李承乾想亲身体察一下魏征弹劾侯君集后，市井间的反应与变化。

西市依旧人声鼎沸，商旅云集。许家倒台的消息显然已经传开，一些曾被许家欺压过的商户脸上明显多了几分轻松和喜气。李承乾看在眼里，心中微动。

行至一处专卖女子首饰的摊位前，琳琅满目的簪钗、步摇、耳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吸引了不少女子驻足。李承乾目光随意扫过，却骤然定住。

只见摊位前，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微微踮着脚，专注地挑选着一支鎏银点翠的蝴蝶步摇。正是王燕儿！她换了一身干净的鹅黄衫裙，发髻简单挽起，插着一支朴素的木簪。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眼底带着一丝未散的惊悸，但那份山野间带来的纯真灵动之气，在阳光和珠光的映衬下，竟显得格外动人。她身边站着一位面容朴实、眼神锐利的老者，正是她父亲王老爷子，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咦？那不是…”杜荷眼尖，也认了出来。

李承乾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弧度。真是巧了。他示意众人稍停，自己则缓步走了过去。

王燕儿正拿着那支蝴蝶步摇，对着摊主递过来的小铜镜比划着，眼中流露出喜爱之色。她低声问：“掌柜的，这个…多少钱？”

摊主是个精明的中年人，一看王燕儿衣着朴素但气质不俗，旁边老者又像是个练家子，便笑着报了个价：“姑娘好眼力！这可是新到的式样，做工精细，只要…十枚银币！”

“十枚？”王燕儿杏眼圆睁，小嘴微张，显然被这价格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瘪瘪的钱袋，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经历了许家之事，家中本就拮据，父亲说要买点东西压惊，她也不好意思挑贵的。这支步摇虽喜欢，但十枚银币实在超出她的预算。

“太贵了…能不能便宜些？”王燕儿试着还价，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小女儿的恳切。

“姑娘，这真不能便宜了，您看这翠羽，这银工…”摊主摇头，一副为难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伸了过来，目标同样是那支蝴蝶步摇。王燕儿下意识地抓紧了步摇，警惕地转头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着湖蓝夏衫的年轻公子。他身姿挺拔，气度雍容，面容俊朗，尤其是一双眼睛，深邃沉静，仿佛能洞悉人心。他身后还站着几位同样气度不凡的同伴。王燕儿只觉得这人有些面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这步摇，倒也别致。”李承乾的声音温和悦耳，目光落在王燕儿紧握步摇的手上。

王燕儿以为他也想买，顿时有些急了：“这位公子，是我先看上的！”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执拗。经历了许家之事，她对这些衣着光鲜的公子哥本能地多了几分戒备和抵触。

李承乾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于她的直觉和戒备，但并未动怒。他看了看王燕儿攥得发白的手指和眼中那混合着喜爱与不舍的倔强，又扫了一眼她朴素的衣着，心中了然。

“姑娘误会了。”李承乾淡淡一笑，那笑容温润如玉，带着一种天然的贵气与从容，竟让王燕儿紧绷的神经莫名松了一丝。“君子不夺人所好。既是姑娘先看中，自然归姑娘所有。”他收回手，态度十分自然，仿佛刚才的伸手真的只是欣赏一下。

王燕儿没想到对方如此好说话，还主动相让，愣了一下，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多…多谢公子。”

李承乾微微颔首，目光转向摊主，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掌柜的，这位姑娘既已看中，便是缘分。何不行个方便，给个实在价？”

摊主也是个人精，早看出眼前这位蓝衫公子身份绝对不一般，连他身后那几位都气度慑人。他哪敢怠慢，连忙堆起笑脸：“是是是！公子说的是！姑娘既然真心喜欢，这样，八枚！八枚银币您拿走！就当交个朋友！”他主动降了两枚。

王燕儿心中一喜，但还是觉得贵，鼓起勇气，拿出在家乡集市上跟大娘们学来的砍价本领，睁着那双清澈的杏眼，认真道：“掌柜的，您再便宜点吧？五枚？五枚我就要了！您看这银丝好像有点松…”她指着步摇上一个微不可察的小瑕疵。

摊主：“……”这姑娘看着纯真，砍起价来可真狠啊！他苦着脸：“姑娘，五枚实在不行啊！我这本钱都不够！七枚！最低了！”

“六枚！”王燕儿寸步不让，又从旁边拿起一支样式简单的素银簪子，“再加这支簪子，一共六枚银币！掌柜的，您看行不行？不行我们就再看看别家了。”她作势要将步摇放下。

这一招以退为进，用得极其熟练自然。旁边的王老爷子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女儿还有这一手。长孙冲、房遗直等人也看得饶有兴味，杜荷更是忍不住低笑出声。

摊主看着王燕儿清澈又执着的眼神，再看看旁边那位蓝衫公子似笑非笑的神情，一咬牙一跺脚：“成！六枚就六枚！姑娘您可真是会讲价！就当开个张了！”他一脸“亏大了”的表情，麻利地将步摇和素银簪子包好递过去。

王燕儿脸上顿时绽开灿烂的笑容，如同乌云散尽后的阳光，明媚动人。她小心翼翼地从钱袋里数出六枚亮闪闪的银币递给摊主，然后珍而重之地将包好的首饰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谢谢掌柜！”她清脆地道谢，然后转向李承乾，虽然还是有些害羞，但眼中的戒备已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真诚的感激和一丝羞涩，“也…也谢谢这位公子！”说完，拉着还有些发懵的父亲，像只快乐的小鹿，迅速钻入了熙攘的人流中，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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