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灯火通明。
夜已深,窗外万籁俱寂,唯有殿内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陈稳间或响起的压抑低咳,打破这片宁静。
御案之上,两份奏章并排摊开。
一份来自南方,是淮南西路转运使关于旱情缓解、秋粮有望的报喜文书;
另一份则来自雄州,是石墩例行呈报的北疆防务简报,字里行间透着边境暂安的平稳。
陈稳的目光,在两份奏章之间缓缓移动。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那份南方来的喜报上轻轻敲击着,眼神深邃,不见喜怒。
淮南西路的旱情,始于雄州大战最激烈之时。
他强行催动“集中赋予三十二倍”于石墩及其亲卫,逆转战局,自身当场咳血;
几乎就在同一日,南方数州便奏报“天降异象,赤地千里”。
这其中的关联,如今他已无比确信。
绝非巧合。
“动用能力,消耗势运,引发代价……”
他低声重复着这个由无数次或大或小的“巧合”所印证出的规律。
这代价,有时是突如其来的天灾,如旱灾、冰雹、水患;
有时则是难以预料的**,如小小的疏漏引发的事故,或是内部潜藏的微小裂痕。
雄州一战,他动用超越以往的力量,付出的代价也尤为惨重——
不仅是南方数州持续数月的大旱,导致农田龟裂,粮产锐减,民心一度惶惶;
更是对他自身根基的剧烈冲击,至今仍感元气未复,身体大不如前。
“势运之衡……”
这四个字,如今已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心头。
动用那超越凡俗的力量,绝非毫无代价的恩赐。
每一次挥霍,都需要这整个王朝,需要这万千黎民,来共同承受其反噬。
这仿佛是一种无形的警示,提醒着他,力量需有节制,国祚需细水长流。
“福全。”陈稳抬起眼,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
一直侍立在阴影中的内侍首领立刻躬身趋前。
“老奴在。”
“前几日让你送去中书门下的那份关于淮南西路减免今岁三成赋税、并准许以工代赈修缮水利的条陈,张相他们议得如何了?”
“回大家,张相已会同户部、工部议定,认为此策甚善。”
福全恭敬地回答。
“既能安抚灾民,彰显朝廷仁德,又能借此机会整饬南方水利,防患未然。”
“敕令已于昨日用印,发往淮南了。”
陈稳微微颔首。
动用能力带来灾祸,那么,尽力去弥补灾祸,安抚百姓,兴修水利,发展生产,是否就能反过来稳固和积累势运?
这是他近来一直在思索和实践的路径。
减免赋税,意味着国库收入的暂时减少;
以工代赈,则需要投入大量的钱粮和人力。
这看似是“亏本”的买卖。
但若能以此换来民心的凝聚,换来水利设施的巩固,换来地方的长久安定,那么从长远看,这或许才是真正“盈利”的国策。
势运,玄之又玄。
它似乎与民心向背、国力强弱、乃至王朝的“健康”程度,息息相关。
“还有,”陈稳继续问道。
“工部呈上来的,关于在汴梁、洛阳等地官营工坊全面推广‘涡流机’的奏请,朕已准了。”
“你着人去工部传朕口谕,让赵尚书务必盯紧,此物利于生产,乃固本培元之器,不可出纰漏。”
“若有成效,当逐步推行于民间。”
“老奴遵旨。”福全再次躬身。
陈稳的思路很清晰。
“能力赋予”像是一柄能斩开眼前荆棘的利剑,但挥舞过猛,会伤及自身根本;
而像推广“涡流机”这类提升基础生产效率的技术,虽然见效慢,却是实实在在地夯实着王朝的根基,缓慢而坚定地积累着那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真实存在的“势运”。
一快一慢。
一锐一钝。
如何权衡,如何取舍,如何在需要雷霆手段时果断出手,又如何在平日里耐得住性子默默耕耘,这其中的分寸,便是他为帝者需要不断修习的功课。
他拿起朱笔,在那份南方报喜的奏章上批阅:
“知道了。灾后抚恤、水利修缮,仍不可松懈。令地方官妥善安置流民,勿使失所。”
笔锋刚落,殿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靖安司都指挥使钱贵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门处,在得到陈稳眼神示意后,方轻步走入。
“陛下,”钱贵的声音依旧低沉。
“伪宋那边,有新动向。”
“赵光义已基本掌控朝局,开始推行其‘新政’,核心在于整顿吏治、劝课农桑,并试图仿效我朝,鼓励工匠改良技艺。”
陈稳放下笔,静静听着。
“据探子回报,伪宋境内,近日亦有多地出现异常灾变。”
钱贵补充道,这是他此番前来汇报的重点。
“京东路蝗灾,河北路暴雨伤禾,虽规模不及我南方前番大旱,但……时机颇为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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