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陈稳于紫宸殿中批阅着伪宋内部权力更迭的密奏时;
另一股来自北方真实草原的寒流,正悄然酝酿;
并开始向着大陈刚刚稳固不久的北疆,缓缓迫近。
契丹,上京临潢府。
相较于汴梁的繁华与秩序,这座草原帝国的都城,更显粗犷与肃杀。
宫帐之内,药石的气味浓郁得几乎化不开,压过了原本的奶香与皮革气息。
皇帝耶律贤,面色蜡黄,眼窝深陷,躺在厚厚的狼皮褥子上,胸膛剧烈起伏着;
每一次呼吸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的病,由来已久。
近年来,更是每况愈下。
这位当年在应历十九年惊变中,被萧思温、耶律贤适等高族拥立,意图有所作为的君主;
如今已被沉疴折磨得只剩下一具枯槁的躯壳。
帐内气氛凝重。
几位契丹重臣垂手肃立,脸上写满了忧虑与不安。
帝国的未来,如同帐外那片阴霾的天空,晦暗不明。
而在耶律贤榻边,一位身着契丹贵族女子华服、气质却异常沉稳果决的年轻女子;
正小心翼翼地用银匙给皇帝喂着汤药。
她便是耶律贤的皇后,萧绰。
此刻的她,虽还未完全展露执掌一个庞大帝国的全部锋芒;
但那双凤目之中流转的睿智与坚毅,已足以让帐内任何一位久经沙场的契丹大将不敢小觑。
“陛下,喝药了。”
萧绰的声音温和,动作轻柔,试图将那苦涩的汁液喂入丈夫口中。
耶律贤勉强吞咽了几口,便剧烈地咳嗽起来,药汁顺着嘴角溢出,染脏了襟前。
萧绰连忙放下药碗,用丝帕替他擦拭,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心痛与焦灼。
御医束手,群臣惶惶。
她知道,丈夫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而他们年仅十岁的儿子,梁王耶律隆绪,尚且年幼。
一旦皇帝驾崩,主少国疑;
那些手握重兵的宗室亲王,那些桀骜不驯的部族首领,是否会甘心臣服于一个年轻寡妇和稚龄幼主?
契丹内部潜藏的危机,远比南面那个刚刚立国、看似威胁更大的“陈朝”,要紧迫和致命得多。
“绰……绰儿……”
耶律贤艰难地抬起手,抓住了萧绰的手腕,他的手冰冷而无力。
“朕……朕恐怕……不行了……”
“陛下休要胡说!”
萧绰反手握紧丈夫的手,语气坚定,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您是真命天子,自有长生天庇佑,定会好起来的。”
耶律贤虚弱地摇了摇头,浑浊的目光扫过帐内垂首的臣子,最终定格在萧绰脸上。
“国事……以后……就要多劳累你了……”
“南朝……陈……稳……”
他断断续续地说道,提到“陈稳”这个名字时,语气复杂。
“非……池中之物……”
“与之交好……勿……勿轻易启衅……”
“先……先稳住……内部……”
这是他基于当前契丹处境,所能做出的最清醒、也最无奈的战略判断。
与一个正处于上升期、且刚刚在北疆展示过肌肉的新兴王朝全面为敌,绝非明智之举。
尤其是在契丹自身面临权力交接的巨大风险之时。
萧绰重重地点了点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没有落下。
“臣妾明白。”
“陛下放心,臣妾知道该怎么做。”
她明白丈夫的嘱托。
稳住南朝,哪怕是暂时的、表面的友好,也要为契丹内部权力的平稳过渡,争取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数日后,耶律贤病情稍稳,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不过是回光返照。
萧绰以皇后之尊,开始更深入地介入朝政。
她凭借其父萧思温留下的政治遗产,以及自身过人的手腕;
迅速拉拢了韩德让等一批汉人及契丹重臣,逐步巩固着属于她和幼子的权力基础。
与此同时,一道经由萧绰授意,以耶律贤名义签发的国书,被快马加鞭,送往南方的陈朝。
国书中,言辞依旧客气,重申友好通商之谊;
并对雄州之战后陈朝的“损失”表示慰问。
然而,在陈朝枢密院和靖安司的能吏们看来;
这份国书热情洋溢的表面下,却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疏离与谨慎。
以往关于共同遏制“伪宋”、甚至有限度军事合作的试探性提议,在国书中只字未提。
边境榷场的贸易虽然依旧繁荣,皮毛、牛羊换取茶叶、丝绸、铁器的交易如火如荼;
但契丹方面派驻的官员,态度明显比以前更加公事公办,少了几分以往的热络。
一些原本被默许的、关于边境地区情报共享的非正式渠道,也似乎被无形的手悄然掐断。
“契丹人……怕是要变天了。”
雄州将军府内,石墩将那份由朝廷转来的契丹国书副本重重拍在案几上,粗黑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站在巨大的北疆舆图前,目光锐利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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