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透过门下省值房那扇宽大的支摘窗,在地面上投下明亮而方正的光斑。
王茹端坐于书案之后,身姿挺拔,一如她此刻手中正在批阅的文书,条理清晰,一丝不苟。
她如今身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又新加太子少傅,权柄日重,却也愈发谨言慎行。
值房内很安静,只有她手中朱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以及角落里铜漏规律的水滴声。
与张诚在户部主导的那场无声的经济渗透战不同,王茹所执掌的领域,关乎人心,关乎风气,关乎这个王朝内在的凝聚与稳固。
雄州之战,暴露出的不仅是军力的差距,更有内部潜在的隐患。
若非陛下力挽狂澜,后果不堪设想。
战后,肃清内部,整饬吏治,强化忠诚,便成了与恢复国力同等重要的任务。
“侍郎,这是御史台刚送来的几份弹劾奏章,涉及三位州府官员,还有……一位汴京的勋戚子弟。”
一名身着青袍的年轻属官,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几份文书恭敬地放在案头。
王茹放下手中的笔,拿起最上面一份,快速浏览起来。
弹劾的内容,无非是贪墨受贿、纵容亲属欺行霸市、或是于地方政务上懈怠渎职。
在乱世初定的背景下,这等事情并不鲜见。
但王茹看得很仔细。
她关注的,不仅仅是事情本身,更是其背后的脉络,以及涉事官员在雄州之战前后、乃至陛下病重期间的表现。
“这位陈州别驾,”王茹指着其中一份弹章,声音平静无波。
“去岁考评还是中上,为何今春漕粮转运延误了足足半月?战时也曾积极筹措军资,为何战后反而懈怠?”
她抬起头,看向那属官。
“去查,是他自身出了变故,还是其身边人出了问题?又或者……与伪宋那边,有无不清不楚的往来?”
属官心中一凛,连忙躬身:“是,下官即刻去查。”
“还有这位勋戚子弟,”王茹又拿起另一份。
“当街纵马,伤人毁物,其家仆还敢口出狂言,说什么‘北边打仗都没动我家根基’?”
她冷哼一声,将奏章轻轻丢在案上。
“告诉宗正寺和开封府,依法严办,绝不姑息。”
“非常之时,正需用重典,以儆效尤。让所有人都明白,这大陈的天下,是陛下一刀一枪打下来的,是万千将士用血换来的,不是让他们用来作威作福的!”
“明白!”属官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额头微微见汗。
处理完这几件急务,王茹揉了揉眉心,稍事休息。
目光落在案头另一份文书上,那是东宫呈送的,关于太子近日读书学习的记录。
作为太子少傅,教导储君德行操守,是陛下赋予她的重任,也是她对这个王朝未来的投资。
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对属官吩咐道:
“我去东宫一趟。若有紧急事务,可去那里寻我。”
“是。”
……
东宫,丽正殿书房。
太子陈弘正端坐在书案后,小身板挺得笔直。
他面前摊开着一本《论语》,但眼神却不时瞟向窗外,带着几分这个年纪孩童应有的好奇与不易察觉的疲惫。
自从被立为太子,他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每日的课程排得满满当当,经史子集、治国策论、甚至还要抽时间去工部作坊看那些新奇机器,去听石墩大将军讲边防故事。
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突然塞满了东西的布袋,沉甸甸的,有些喘不过气。
“太子殿下。”
一个温和却不失严肃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陈弘一个激灵,立刻收回目光,端正坐好,看向走进来的王茹。
“王师傅。”
王茹走到书案旁,目光扫过那本《论语》,并未急于考校功课,而是轻轻坐在一旁的绣墩上。
“殿下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陈弘小脸一红,低下头,小声道:
“没……没有。只是……只是觉得,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王茹看着他,目光中带着理解,却并未放松要求。
“殿下可知,为何陛下与臣等,要为您安排如此繁重的学业?”
陈弘想了想,回道:
“因为儿臣是太子,将来要治理国家。”
“说得对,但不全对。”
王茹的声音放缓了些。
“治理国家,需要学识,更需要德行。”
“陛下创立大陈,历经艰难险阻,靠的不仅是赫赫武功,更是百折不挠的意志,与凝聚人心的德行。”
“您学习经史,是为了明理;学习治国策论,是为了知势;学习格物兵事,是为了通变。”
“但这一切的根基,在于您要有一颗仁爱百姓、忠于社稷的心。”
“德行,是忠诚于江山社稷,是仁爱于黎民百姓,是明辨于是非对错。”
“若无此根基,学识再多,也不过是空中楼阁,甚至可能成为祸乱之源。”
她顿了顿,看着陈弘似懂非懂的眼神,换了一种方式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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