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那篇充斥着刻骨仇恨的《复仇诏》,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瞬间在大陈朝堂之上炸开了锅。
明发各道的旨意尚未传出宫门,得到消息的文武百官已然群情汹涌。
翌日清晨的常朝,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紫宸殿内,御香袅袅,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激烈与躁动。
陈稳高踞御座,冕旒垂落,平静地注视着下方已然按捺不住的臣子们。
他知道,一场风暴不可避免。
果然,礼仪刚毕,一位身着绯袍、面容刚毅的御史便率先出列,手持象笏,声音洪亮如钟。
“陛下!臣,监察御史刘炳,有本启奏!”
“讲。”
刘炳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西陲妖氛,镜中伪朝,赵逆匡胤,狂悖僭号,更悍然颁此狂吠之诏,辱及陛下,藐视天威,视我大陈如无物!”
“此等奇耻大辱,亘古未见!”
“臣以为,彼辈倚仗邪术,弄此鬼蜮伎俩,看似骇人,实则外强中干!”
“我大陈新立,兵锋正锐,将士用命,陛下更是天纵神武,岂容此獠猖狂?”
“当效仿昔日陛下雷霆扫穴之威,即刻发倾国之兵,西出光幕,犁庭扫穴,一举荡平伪宋,擒杀赵逆,以绝后患!”
“扬我国威,正我天命!”
他话音未落,数名武将及年轻气盛的文臣便齐声附和。
“刘御史所言极是!”
“陛下,末将愿为先锋,必提赵匡胤人头来献!”
“伪宋初立,根基未稳,正当一鼓作气,灭此朝食!”
主战的声音,高昂激烈,带着新朝初立的锐气与不容侵犯的尊严感。
然而,另一道沉稳的声音立刻响起,将其压下。
“陛下,臣,户部尚书张诚,有不同见解。”
张诚手持笏板,缓步出列,眉宇间带着深深的忧虑。
“刘御史忠勇可嘉,然,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察。”
“其一,那光幕玄奇,坚不可摧,我军如何穿过?若无法穿过,倾国之兵陈于边境,空耗钱粮,徒劳无功;”
“其二,即便有法穿过,我军对彼端地形、兵力、布防、民心,一概不知,此乃兵法大忌,盲人瞎马,夜临深池;”
“其三,亦是至关紧要者——国库。”
他抬起眼,看向御座,语气沉重。
“去岁晋州大战,耗资巨万;河北新政,投入甚多;各地战后抚恤、重建,亦是不菲开支;”
“国库虽未空虚,然积蓄已然不多;”
“若此时再启数十万大军西征,粮草、军械、赏赐、民夫……钱粮从何而来?”
“莫非……要加赋于民?”
最后一句,他问得极为谨慎,却如重锤敲在不少人心上。
“张尚书此言差矣!”
又一位大臣出列,乃是兵部侍郎。
“岂不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伪宋与我,已是不死不休之局;”
“今日不除,待其羽翼丰满,与那铁鸦军残部勾结更深,必成心腹大患!”
“钱粮之事,可想办法筹措,若待敌势大成,届时耗费,恐十倍于今日!”
“筹措?如何筹措?”
一位老臣颤巍巍地道。
“加赋?百姓方得喘息,岂能再行盘剥?”
“莫非又要行那‘括率’、‘预借’之事?此乃败亡之道,前朝覆辙,历历在目啊!”
“难道就因钱粮之困,便坐视那伪帝狂吠,任由其发展壮大吗?”
“自然不可坐视!但亦不可贸然兴兵!”
“当务之急,应是稳固内政,积蓄力量,同时遣使探明彼端虚实,再图后计!”
“遣使?那诏书字字血泪,分明已无转圜余地,遣使何用?徒受其辱!”
朝堂之上,顿时分成了泾渭分明的数派。
主战者,慷慨激昂,主张立即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威胁扼杀于摇篮之中。
主稳者,老成持重,强调未知风险与国力限制,主张谨慎应对,先行探查固本。
还有少数人,则提出是否可尝试与那“宋”接触,即便不成,亦可窥其虚实。
双方引经据典,各执一词,争论得面红耳赤。
紫宸殿内,一时如同市集般嘈杂。
龙椅之上,陈稳始终沉默着,静静地听着臣子们的争论。
他理解主战者的愤怒与急迫,也明白主稳者的忧虑与审慎。
他们的观点,都有其道理。
但这都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激辩的群臣,最终落在那份被搁置在御案角落的《复仇诏》抄本上。
那冰冷的文字,那刻骨的仇恨,那背后若隐若现的铁鸦军阴影。
这一切,都清晰地指向一个事实——这不是一场可以靠侥幸或短暂突击就能解决的冲突。
这将是一场漫长的、全方位的、考验两国综合国力与意志的较量。
当争论声稍歇,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再次汇聚到御座之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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