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内的火光与厮杀,河北战事的胶着与失利,晋州防线的岌岌可危。
这些消息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虽然陈朝新立,驿道系统尚未完全恢复旧观,但仍通过各种隐秘或公开的渠道,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其中,最为关注中原局势的,莫过于雄踞江淮、一直以大唐正统自居的南唐。
金陵,南唐皇宫,澄心堂。
皇帝李璟斜倚在软榻之上,手中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玉佩,眉头微蹙,听着枢密使冯延巳的禀报。
他年近四旬,面容清癯,带着文人雅士的雍容气度,但眉宇间却时常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优柔与迟疑。
“陛下,”
冯延巳声音平稳,但眼神中却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据汴梁、河北、晋州三处传来的最新消息,陈稳虽侥幸登基,然其根基远未稳固。”
“汴梁城内,铁鸦军策划‘血月’之乱,昨夜火光大起,杀声震天,至今未息,可见其内部不稳,控制力存疑。”
“河北方面,韩通、张永德初战受挫于刘延祚及其背后的铁鸦军妖人,损兵折将,已转攻为守,战事陷入僵局。”
“北线晋州,更是被刘钧亲率大军猛攻,城防摇摇欲坠,守将李洪一日三催援军,情势危如累卵。”
他顿了顿,微微抬头,观察了一下李璟的神色,继续道:
“此诚乃天赐良机也。”
“陈朝初立,便内忧外患,四面楚歌。”
“其主力或被牵制于河北,或被阻于晋州,汴梁守备必然空虚。”
“若我大军此刻北上,趁其病,取其命,或可一举收复淮北失地,甚至……兵临汴梁城下,亦未可知。”
冯延巳的话语,如同带着魔力的丝线,轻轻拨动着李璟那颗本就有些摇摆不定的心。
收复中原,光复大唐旧疆,是他,也是他父亲烈祖李昪梦寐以求的功业。
如今,机会似乎就在眼前。
然而,另一位老臣,司徒周宗,却持重地摇了摇头。
“陛下,冯枢密之言,未免过于乐观。”
“陈稳此人,起于微末,却能于乱世中迅速崛起,绝非幸至。”
“高平之战,其力挽狂澜,名动天下;陈桥兵变,其后发先至,掌控大局。”
“此等人物,岂是易与之辈?”
“况且,铁鸦军虽乱其汴梁,然陈稳亲自坐镇宫中,未必不能平定;河北虽有挫折,韩通、张永德皆百战老将,根基尚存;晋州虽危,石墩援军已在路上。”
“我朝若此时轻启战端,万一陈稳迅速稳定内部,抽调兵力南下,我军岂非陷入被动?”
周宗的话语,如同冷水,浇在了李璟刚刚燃起的一点热切之上。
他犹豫了,目光在冯延巳和周宗之间游移。
“这……二位爱卿所言,皆有道理。”
“然则,机会难得,若坐视不理,待陈朝缓过气来,恐……”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中的担忧,显而易见。
冯延巳见状,立刻补充道:
“陛下,即便不立刻大举北上,也应有所准备,以示威慑。”
“可令边境各镇军队,向前线移动,做出姿态。”
“同时,令驻汴梁使臣钟谟,密切观察,随时回报陈朝虚实。”
“若汴梁乱局持续,或河北、晋州任何一方彻底崩坏,便是我大军北上之时!”
这个折中的方案,似乎说动了李璟。
他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便依冯卿所言。”
“传旨边境,加强戒备,军队向前线移动,但无朕明旨,不得擅启战端。”
“另,密令钟谟,务必探明汴梁真实情况,速速回报!”
……
与此同时,汴梁城南,专门用来接待外国使臣的都亭驿。
南唐使臣钟谟,站在驿馆最高处的阁楼上,凭栏远眺。
昨夜那冲天的火光和隐约传来的喊杀声,他听得真切。
今日清晨起,汴梁城虽然表面上恢复了秩序,但街道上巡逻的士兵明显增多,气氛依旧紧张。
往来民众的脸上,惊惶未褪。
他甚至看到有大队的民夫,在官兵的指挥下,清理着某些街道上的瓦砾和焦黑痕迹。
“好一个‘血月’计划……这铁鸦军,果然名不虚传。”
钟谟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年约四十,面容清瘦,三缕长须,一副儒雅文士打扮,但眼神却锐利如鹰,善于察言观色,分析局势。
“使君,”
一名副使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低声道:
“刚刚收到国内密报,陛下已下令边境军队向前线移动,命我等密切观察,伺机而动。”
钟谟点了点头,脸上并无意外之色。
“陛下圣明。”
“如今这汴梁城,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陈稳虽勉强压住了宫内的乱子,但城外呢?河北呢?晋州呢?”
“他就像个救火之人,四处起火,疲于奔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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