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内的肃反行动如同一场悄无声息的冬雨,清洗着隐藏的污秽,却也带来了刺骨的寒意。
然而,还未等这股寒意完全渗透进这座都城的每一寸肌理。
一道裹挟着塞外风沙与血腥气的紧急军报,便如同惊雷般劈开了皇宫的宁静。
崇政殿内,陈稳正在与张诚、王朴商议漕运疏通后的第一批粮秣调配事宜。
一名风尘仆仆、甲胄上沾满泥泞与暗褐色血渍的军校,在殿前侍卫的引领下。
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扑倒在地,声音因为极度疲惫与惊恐而嘶哑变形。
“陛下!紧急军情!北疆……北疆急报!”
那军校双手颤抖地高举着一份粘着三根羽毛、代表最紧急级别的军报卷轴。
“契丹……契丹游骑大规模南下,寇掠边境!瀛州、莫州数个村镇遭袭,守军……守军损失惨重!”
殿内瞬间寂静。
张诚手中的朱笔顿在了半空,王朴捻着胡须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份染尘的军报上。
陈稳面色沉静,眼神却骤然锐利如鹰。
“呈上来。”
他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内侍连忙接过军报,快步送到御案前。
陈稳展开,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略显潦草却字字惊心的文字。
军报详细记述了三天前,一支约两千人的契丹精骑,突然突破边境哨卡,分作数股。
如饿狼般扑向防御相对薄弱的瀛州、莫州交界地带。
他们行动迅捷,手段残忍,焚毁村庄,劫掠粮草,屠杀敢于抵抗的军民。
当地驻军仓促迎战,却因兵力分散、反应不及而接连失利,数个戍堡被攻破,死伤超过五百,被掳走的百姓与牲畜更是不计其数。
直到一天前,这股契丹骑兵才如同来时一般,迅速北撤,消失在边境线的茫茫草海之中。
“两千精骑……寇掠边境……”
陈稳放下军报,指尖在冰冷的纸张上轻轻摩挲。
他抬起头,看向那名依旧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军校。
“领军者何人?打着谁的旗号?”
“回……回陛下!”
军校努力稳定心神,回忆道。
“哨探远远望见,似乎……似乎是契丹南院大王耶律挞烈的部众!旗号……旗号是狼头纛!”
“耶律挞烈……”
陈稳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
此人乃是契丹军中悍将,性情贪婪残暴,常年负责对中原的袭扰。
选择在新朝初立、内部尚未完全稳固之时发动袭击,其用意不言自明——试探!
这绝非一次简单的、孤立的边境冲突。
这是一次经过精心策划的试探性进攻。
目的就是掂量一下他这个刚刚坐上龙椅的皇帝,有多少斤两;
看看这新建立的陈朝,边防是否稳固,军队是否堪战;
更是想试探中原各方势力,在面对外侮时,对这新朝的态度。
若陈稳应对软弱,或内部因此产生分歧,那么接下来等待大陈的,恐怕就不仅仅是两千游骑的小规模寇掠了。
北汉、契丹,乃至其他心怀叵测的节度使,都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至。
“陛下。”
王朴率先开口,眉头紧锁。
“契丹此举,意在试探。
我朝新立,万不可示弱。
必须予以坚决回击,否则边疆将永无宁日,各地藩镇亦会心生轻视。”
张诚也面露忧色。
“王相所言极是。
然则,国库尚虚,漕运初通,大军若动,钱粮耗费巨大。
且内部……刚刚经历整肃,是否宜立刻大动干戈?”
他考虑的则是现实的财政与内部稳定问题。
陈稳没有立刻表态。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舆图前,目光落在北部那道蜿蜒的边境线上。
瀛州、莫州……那里是中原的北大门,也是无数将士用血肉铸就的防线。
如今,这道防线被契丹人轻易撕开了一个口子,留下了鲜血与焦土。
“损失五百将士,被掳走的百姓呢?”
陈稳背对着众人,忽然问道,声音低沉。
那报信军校愣了一下,连忙叩头。
“具体……具体数目尚未完全统计,但……但据逃回来的乡民说,至少有……有近千口,青壮妇孺皆有……”
近千口百姓。
这意味着上千个家庭破碎,意味着父母失去子女,子女失去父母。
在契丹人手中,他们的命运可想而知,不是沦为奴隶,便是惨死在北上的路途之中。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一股压抑的怒火在无声地蔓延。
“朕知道了。”
陈稳转过身,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但那双眼睛深处,却仿佛有寒冰在凝结。
“你一路辛苦,先下去好生休息,赏银二十两。”
他对那军校说道。
“谢……谢陛下隆恩!”
军校感激涕零地叩首,被侍卫搀扶了下去。
“传朕旨意。”
陈稳的目光扫过王朴与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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