澶州,节度使府议事堂。
柴荣病重无法视事,由王朴暂代主持军政会议。
气氛比以往更加凝重。
韩通、张永德、陈稳、赵匡胤等核心将领分列左右。
议题很快便进入了敏感地带——秋防兵力与粮草的重新调配。
王朴按照事先与几位老将商议的方案,提出鉴于北线压力,需从各军抽调部分兵力,加强滏口陉等要隘的防务,同时粮草需统一调配,优先保障前线。
这本身是常规操作。
但具体到执行层面,矛盾立刻爆发。
负责具体分配方案的度支官呈上文书。
赵匡胤一方的一位将领看完,立刻眉头紧皱,出列道:
“王先生,诸位将军。”
“此方案,似乎有失公允。”
“为何我步军左厢需抽调两都兵力,而靖安军仅调一都?”
“粮草方面,我部需上缴三成储粮,洛川方面却只调一成?”
他目光扫向陈稳,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
“洛川兵精粮足,人所共知。”
“在此危难之际,理应为大局分担更多。”
话音未落,石墩便按捺不住,梗着脖子吼道:
“放屁!”
“老子们镇守北面,直面契丹兵锋,压力最大!”
“上次灰狼口,是老子们打的!”
“安平被袭,是老子们守的!”
“你们躲在后面,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现在倒嫌出力多了?”
“想要老子的人和老子的粮?门都没有!”
他声音洪亮,震得梁柱嗡嗡作响。
王彦升立刻站出来,与石墩针锋相对:
“石将军!注意你的言辞!”
“此乃军务会议,不是你家校场!”
“洛川富庶,多出力乃是本分!”
“难道你靖安军要拥兵自重不成?”
“拥兵自重”这四个字,如同一点火星,溅入了油锅。
陈稳身后几名将领立刻怒目而视。
赵匡胤一系的将领也纷纷起身,场面瞬间剑拔弩张。
“王彦升!你血口喷人!”
“分明是你们与那铁鸦军勾勾搭搭,意图不轨!”
石墩指着王彦升的鼻子骂道。
王彦升脸色涨红,厉声道:
“石墩!休要胡言乱语!拿证据来!”
“证据?老子在安平宰的那些鬼祟家伙,就是证据!”
“你……”
“够了!”
王朴猛地一拍案几,脸色铁青。
韩通也沉声喝道:
“都给我住口!”
“成何体统!”
张永德连忙打圆场:
“二位将军息怒,都是为了公事,何至于此。”
陈稳自始至终,面色平静地坐在那里,仿佛眼前的争吵与他无关。
直到王朴和韩通发话,他才缓缓抬起眼皮,看了赵匡胤一眼。
赵匡胤也正看向他。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没有火花。
只有冰冷的审视和深不见底的算计。
陈稳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石将军,退下。”
石墩犹自不忿,但在陈稳的目光下,还是悻悻地哼了一声,退回座位。
陈稳这才看向王朴和韩通等人,平静地说道:
“王先生,韩将军,张将军。”
“秋防事关重大,陈某深知。”
“然,洛川防线绵长,直面契丹游骑,压力确实非比寻常。”
“上次遇袭,虽侥幸挫败,却亦证明敌军亡我之心不死。”
“若此时再削弱洛川兵力、抽调过多粮草,恐防线有失,届时悔之晚矣。”
他语气平和,却有理有据。
“至于粮草,”
他顿了顿,继续道。
“洛川确有储备,然多为去岁及今春,为应对朝廷加征及可能之灾荒,辛苦积攒之民粮、义仓粮。”
“若大量调出,一旦有事,三县百姓何以果腹?流民何以安置?”
“军无粮则散,民无食则乱。”
“此中道理,想必诸位比我更清楚。”
他绝口不提赵匡胤,只陈述洛川的困难与重要性。
将“拥兵自重”的指控,化解为对防务和民生的合理关切。
王朴沉吟不语。
韩通和张永德也露出思索的神色。
陈稳说的,确实是实情。
洛川的防线压力,以及其内部治理的成果,都是有目共睹的。
赵匡胤见状,知道不能再让陈稳占据道理的上风。
他站起身,向王朴等人拱了拱手,语气沉痛:
“王先生,诸位将军。”
“陈防御使之言,不无道理。”
“然,如今使君病重,国步维艰,正需我等臣工同心协力,共度时艰。”
“若人人皆固守本位,惜兵惜粮,则大局何存?朝廷体统何在?”
他偷换概念,将具体的事务之争,提升到了“忠君体国”的层面。
“匡胤不才,愿从我步军储粮中,再挤出半成,上缴统筹,以应大局!”
他一副顾全大局、忍辱负重的模样。
他这一表态,立刻让他身后的将领纷纷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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