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在春日解冻的硬土路上,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声响。
陈稳在一队精锐亲卫的簇拥下,驰入他名义上管辖,实则视为根基的洛川县地界。
离开不过月余,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
道路两旁,去年冬日规划的沟渠已然初具雏形。
不少民夫正在吏员的指挥下进行最后的清淤和加固。
远处新垦的田地里,冬小麦已然返青,绿意盎然。
与记忆中那片饱经战乱、荒草丛生的景象截然不同。
更远处,隶属于工匠营的砖窑冒着缕缕青烟,风中隐约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
一种名为“秩序”与“生机”的气息,正悄然在这片土地上弥漫开来。
“使君。”
身旁的亲卫队正,一位从焦土镇就跟着他的老卒,低声提醒了一句。
陈稳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路旁田埂上。
几个正在歇息的农人认出了他这杆“陈”字大旗和独特的仪仗。
纷纷放下手中的农具,有些拘谨却又发自内心地躬身行礼。
陈稳勒住马缰,放缓速度,朝着那些面带菜色却眼神明亮的农人微微颔首。
他没有说话,但这份平易的姿态,已让农人们受宠若惊,腰弯得更深了。
这就是力量带来的变化。
高平之战前。
他陈文仲之名,在这三县之地或许只意味着一位能打仗、能给口饭吃的将军。
而现在,“开国县侯”、“银青光禄大夫”、“澶州防御使”这一连串沉甸甸的头衔。
以及那救主破敌、名动天下的传奇,让他身上笼罩了一层无形的光环。
敬畏与希望,在这些最底层的百姓心中交织。
他没有在城外多做停留,径直入了洛川县城。
回到了已被改建为防御使行辕兼靖安军使衙门的原县衙。
衙署内部,早已得到消息的核心成员们已等候在议事堂内。
张诚依旧是那副沉稳干练的模样。
只是眉宇间因总揽后勤民政而多了几分疲惫。
却也透着大权在握、夙夜在公的充实。
王茹坐在他下首,面前摊开着文书,气质愈发沉静。
眼神流转间,监察、文书体系的大小事务似乎已了然于胸。
石墩像个铁塔般矗立在武将一侧,浑身煞气内敛。
唯有那双眼睛,在看到陈稳进来时爆发出毫不掩饰的狂热与忠诚。
钱贵则坐在阴影里,气息若有若无,仿佛随时能融入黑暗。
唯有偶尔抬起的眼皮下,精光一闪而逝。
赵老蔫搓着手,脸上带着工匠特有的专注与一丝得到重用后的兴奋。
“使君!”见陈稳大步走入,众人齐齐起身。
“都坐。”
陈稳走到主位坐下,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面孔。
这些都是他从微末中带出来的班底,是绝对的核心。
他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我不在这些时日,辛苦诸位了。”
“份内之事。”
张诚代表众人回了一句,随即开始简洁地汇报近期三县的主要情况。
“春耕已全面铺开,新式曲辕犁和耧车推广顺利,去岁规划的水利工程十之七八已完工。”
“流民安置仍在持续,月内新入户一千三百余,都已编入屯田序列。”
“工匠营新设了甲胄坊,如今每月可出铁札甲五十副,环首刀两百柄,强弓三十张……”
“军屯田夏粮长势不错,若无大灾,秋后当能自给三成……”
陈稳静静听着,不时询问一两个细节。
张诚对答如流,各项数据信手拈来,显见是下了苦功,将政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待张诚汇报完毕,陈稳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高平一役,我军虽胜,然北汉、契丹元气未丧,虎视仍在。”
“汴梁城中,亦是暗流涌动。我等如今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故而,我意已决。”
“接下来,我军之要务,不在扩张,而在‘深根固本’!”
“需将这临河、安平、洛川三县,打造成真正的铁桶江山,丰饶之地。”
“唯有根基稳固,粮秣充足,兵甲犀利,吏治清明,进可为我大军征伐之基石,退可为我等效命安身之根本!”
“谨遵使君之令!”
众人齐声应诺,神情肃然。
他们都明白,这是当前最稳妥也最明智的策略。
“至于如何‘固本’……”
陈稳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
带着一种唯有最亲近之人才能感受到的郑重。
“我所倚仗者,除诸位竭诚用命外,便是那天授之力。”
堂内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石墩、赵老蔫等人呼吸都粗重了几分,眼神灼热。
他们是最早一批体验过那“神力”加持的人,深知其不可思议之处。
“此番高平血战,于生死关头,我对此力似又有新的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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