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成化年间,江南应天府有个叫陈允的秀才,虽出身书香门第,却因父母早逝家道中落,只在城南赁了两间旧屋栖身。这日正值腊月二十三祭灶,陈允从学馆归来,见左邻右舍都在备办年货,自家灶台却冷冷清清,不由叹道:“想我陈允苦读二十载,如今二十五岁仍功名未就,连祭灶的糖瓜都买不起,岂不惭愧!”正自嗟叹,忽听门外有人叩响竹扉。
开门看时,却是城中开绸缎铺的赵掌柜。这赵掌柜平素与陈允并无往来,今日却提着四色礼盒,满脸堆笑作揖道:“陈相公万福!年关将近,特备薄礼,聊表敬意。”陈允心中诧异,仍将人让进屋内。赵掌柜环顾四壁,见墙上挂着几幅字画,案头堆着经史子集,点头笑道:“早闻陈相公才高八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红帖,“实不相瞒,老夫受人所托,特来与相公说媒。”
陈允愕然:“晚生家徒四壁,哪家肯将女儿许配?”赵掌柜笑道:“正是城西苏员外家的千金。那苏小姐年方二八,容貌秀丽,更难得的是通晓诗书。苏员外慕相公才名,愿招为东床。”陈允听得怔住——那苏家是应天府数一数二的富户,苏小姐更是有名的才女,多少官宦子弟求而不得,怎会看上自己这个穷秀才?
赵掌柜似看出他疑虑,压低声音道:“苏员外最重文才,前日在文庙见相公文章,赞叹不已。只是...”他略作迟疑,“员外有个条件,须相公入赘苏家。”见陈允面色微变,忙又道,“苏家愿出资供相公继续科考,若得功名,仍以正厅相待。”陈允沉吟不语。他虽清贫却心气甚高,本不愿入赘,转念想到多年困顿,若能得苏家相助,确可专心举业。思忖再三,终是应承下来。
婚事定在正月十六。这日苏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陈允穿着崭新吉服,与蒙着盖头的新娘拜过天地,恍如梦中。待送入洞房,挑开盖头,果见新娘子明眸皓齿,姿容绝丽。只是那苏小姐眉宇间似有忧色,见礼时也略显疏离。陈允只道女儿家害羞,并未多想。
次日清晨依礼奉茶,苏员外夫妇端坐堂上。陈允偷眼观瞧,见岳父约莫五十年纪,面容清癯,岳母徐娘半老,穿戴华贵。奉茶时苏员外温言勉励几句,苏夫人却只淡淡应了声。返回新房时,经过回廊忽听假山后有人私语:“...真真委屈了小姐...”另一人道:“噤声!姑爷过来了。”陈允心生疑窦,却不好追问。
转眼过了半月。这夜陈允在书房温书至三更,回房时见妻子对灯垂泪,忙问缘由。苏小姐拭泪道:“妾身有难言之隐,望相公恕罪。”在陈允再三追问下,方哽咽道出实情。原来她并非苏家亲生女儿,本是苏员外表弟之女,名唤玉娘。表弟夫妇早逝,苏员外将她收养。月前苏家亲生女儿与人私奔,苏家为遮丑,才让玉娘顶替出嫁。
陈允听得目瞪口呆,玉娘又道:“妾本不愿欺瞒相公,奈何姨父以养育之恩相挟。如今真相已明,相公若欲休妻,妾绝无怨言。”说罢泪如雨下。陈允怔了半晌,忽执其手叹道:“娘子何出此言!这些时日娘子温良贤淑,小生早已倾心。何况此事非娘子之过,我陈允岂是负心之人?”玉娘闻言,感动不已,二人执手相看,反觉心意更通。
谁知隔墙有耳,这番对话被窗外经过的丫鬟听去,报与苏夫人。苏夫人本就不喜这穷秀才,闻讯大怒,立时唤来陈允道:“你既已知情,我也不必隐瞒。玉娘虽非我亲生,却是我苏家养大,婚事原是我苏家恩典。如今你既无功名又无恒产,若想继续留在苏家,须立下字据,他日若得功名,不得另娶平妻。”陈允气极反笑:“岳母此言差矣!小婿虽贫,却知礼义。既娶玉娘,自当白头偕老,何须立据?”苏夫人冷笑道:“你今日说得轻巧,他日若高中,只怕...”
正争执间,苏员外踱步进来,闻知此事,沉吟道:“贤婿不必动怒。依老夫看,你不如搬出府去,自立门户。老夫赠你白银百两,若来日高中,再风风光光将玉娘接回,如何?”陈允知岳家势利,不愿久居,当即应允。玉娘闻讯,收拾细软要与丈夫同去,苏夫人却拦道:“你且留下!他若真有心,功成名就再来迎娶不迟。”陈允见岳母如此,也不多言,只对玉娘道:“娘子宽心,多则一年,少则半载,我必回来接你。”
当下陈允搬出苏府,在城东租了个小院,发奋苦读。谁知不过十日,忽有差役上门,道他涉嫌科场舞弊,锁到府衙。原来今科举子中有人贩卖考题,府尹追查时,在那举子家中搜出几封书信,竟有陈允落款。陈允连呼冤枉,府尹见证据确凿,不容分说先打三十大板,收监候审。
这日玉娘正在房中做针线,忽闻丈夫入狱,惊得魂飞魄散。求见苏员外相助,却见姨父面有难色:“此事牵涉科场大案,苏家不便插手。”玉娘跪地哭求,苏夫人冷笑道:“早说那穷酸不是良配,你偏不信。如今惹上官司,正好写封休书了事。”玉娘心如刀绞,返回房中思前想后,忽忆起生父在世时曾与按察使司李大人有旧,如今李大人正在南京任职,或可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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