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成化年间,江南应天府有个叫陈允的书生,虽出身寒门却才学过人,在城西赁了间小屋苦读。这日正值清明,陈允收拾纸笔正要出门踏青,忽听得隔壁传来嘤嘤哭声。那隔壁住着的是个苏姓寡妇,带着年方二八的女儿玉娘过活。陈允素日见这对母女度日艰难,常将省下的米粮接济她们,此刻听得哭声,不由顿住脚步。
犹豫片刻,陈允轻叩柴门:“苏妈妈可在家?小生听得似有烦难事。”门吱呀开了一条缝,露出玉娘梨花带雨的脸庞。这小娘子平素布衣荆钗已见殊色,此刻泪光点点更添娇柔,看得陈允心头一颤。苏寡妇在屋内哽咽道:“陈相公来得正好,老身正要寻个明白人拿主意。”原来这日清晨,城中富户张员外家的管家突然登门,说张员外要纳玉娘为妾,三日后便来迎娶。那张家在应天府是数得着的人家,张员外年过五旬,家中已有七房妾室,玉娘若进了门,岂不是跳进火坑?
陈允听罢沉吟道:“妈妈可曾收过张家聘礼?”苏寡妇连连摆手:“老身虽穷,却知婚姻大事岂能儿戏,那管家扔下十两银子就走,这便算定礼了。”说着从枕下摸出银锭。陈允接过银子掂了掂,忽笑道:“妈妈不必忧心,小生倒有个计较。”附耳对苏寡妇如此这般说了一番。玉娘在旁听得,偷眼打量陈允清俊侧脸,不觉飞红染透耳根。
当夜二更时分,陈允怀揣银子悄悄出门,径往张员外府邸后巷。果然见个黑影蹲在墙角,正是日间那个管家。陈允轻咳一声:“管家夜半在此,莫非等什么见不得光的人?”那管家吓得一哆嗦,待看清是陈允,怒道:“穷酸书生多管闲事!”陈允将银子在手中抛了抛:“张家下聘竟用灌铅假银,这事若传到知府耳中...”管家脸色骤变,扑上来要抢。陈允闪身避开,低声道:“我有一计,可两全其美。”
却说这张员外最是惧内,正妻王氏乃布政使侄女,向来不许他纳良家女子。陈允教管家回去禀报,只说苏家母女连夜逃往杭州投亲去了。管家得了主意,千恩万谢地去了。陈允转回苏家报信,玉娘正倚门等候,见了他急急迎上:“陈相公,事体如何?”月光下两人站得极近,陈允嗅得少女馨香,心头乱跳,忙退后半步:“暂且无碍了。”苏寡妇执意要谢,取出珍藏多年的半壶梨花酒。三人对坐饮至半夜,玉娘趁母亲不备,将个香囊塞进陈允袖中。
次日陈允醒来,见案头香囊上绣着交颈鸳鸯,不觉怔住。正神摇意动时,忽听窗外喧哗。推窗看时,却见七八个衙役闯进院来,为首捕快喝道:“可是陈允?有人告你窃取张家传家宝,随我们走一遭!”不由分说上了枷锁。陈允高呼冤枉,却被推搡着出了门。恰逢玉娘在井边打水,见状失手跌了水桶,清水泼湿罗袜也顾不得。
陈允被押到堂上,只见张员外手持诉状,口口声声说祖传龙凤钗被盗,有邻人作证昨夜见陈允鬼祟出入张府后巷。知府正要动刑,忽听堂外鸣冤鼓响,竟是玉娘闯了进来。这小娘子跪在堂前,将前因后果细细禀明,说到陈允如何设计相助时,泪珠儿串串落下:“陈相公若贪财,当日何必退还假银?”知府命取假银验看,果然内里灌铅。张员外见事败露,慌称是管家自作主张。
正乱作一团时,后堂转出个绯衣官员,却是巡按御史恰在府中做客。这御史细看陈允面容,突然问道:“令尊莫非是陈子敬?”陈允悲声答:“正是先父。”御史抚掌长叹:“故人之后啊!”原来陈允父亲当年在京为官时,曾救过这御史性命。当下案情反转,张员外反落个诬告之罪,罚银千两,半赔陈允,半捐书院。
陈允脱罪归家,当夜对着孤灯发呆。忽听窗棂轻响,开窗见玉娘立在月下,声音发颤:“今日堂上,妾身名节已损,唯有...”话未说完,陈允已握住她手:“小生若得娘子为妻,必当珍爱终生。”二人正在互诉衷肠,暗处转出苏寡妇,叹道:“你二人既两情相悦,老身岂会作恶人?只是陈相公须得取得功名,方不辜负我儿。”
自此陈允闭门苦读,玉娘常送些汤水衣物。这日黄昏又至,却见院门虚掩,屋内空无一人,案头压着张字笺:“急事赴京,勿念。”玉娘正心慌,忽有个陌生汉子叩门,递上个包袱:“陈相公已到京中,特命小的送还此物。”打开看时,竟是那日堂上提及的龙凤钗,另附书信说此钗实为陈家旧物,当年抵押在张府,如今物归原主。
却说陈允为何匆匆入京?原来那日他接到急报,说当年陷害父亲的仇家升任礼部侍郎,今科可能要舞弊报复。陈允思忖再三,决意提前入京打点。岂料才到扬州,就在渡口遭了暗算,被人从背后推入江中。也是命不该绝,恰有官船经过,船头立着个青衣女子,抛下缆绳救他上船。
这女子自称姓柳,乃京城教坊司乐户,此番南下采买丝竹。陈允见她谈吐不俗,心下感激。夜间船泊瓜洲,柳姑娘邀他饮酒,三杯下肚后忽然笑道:“陈公子可记得十三年前,曾在秦淮河救过个落水女童?”陈允愕然,柳姑娘解下腰间玉佩:“这便是信物。”原来当年陈允随父居南京时,确曾救过个总督府的小姐。柳姑娘低声道:“那女童便是如今张员外家的四姨娘,我此番南下,实为她查探张家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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