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成化年间,江南泾县有个叫柳青的书生,这人生得眉目清秀,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怪人。年方二十便中了举人,偏不肯再做八股文章,整日只爱穿一袭青衫,背个书箱四处游历。这日春雨初歇,他行至徽州地界,见山色空蒙,不觉信步深入,竟忘了时辰。待回过神来,早已暮色四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正焦急时,忽见山坳里透出点点灯火,忙循光而去。
到得近前,原是座年久失修的古寺,匾额上“云栖寺”三字已斑驳难辨。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但见院中古柏参天,殿内烛火摇曳,竟有个须发皆白的老僧正在扫地。柳青上前施礼道:“晚生迷路至此,求借宿一宵。”老僧头也不抬:“施主请自便,只是西厢房莫去。”柳青连声道谢,自往东厢安顿。
谁知睡到半夜,忽闻西厢传来女子啜泣声。柳青想起老僧嘱咐,本不欲多事,可那哭声凄切,终究按捺不住。悄悄披衣起身,蹑手蹑脚来到西厢窗外,舔破窗纸一看,惊得魂飞魄散——屋里哪有女子,只见个吊睛白额猛虎卧在草堆上,眼中泪光涟涟!那虎似是察觉动静,突然人立而起,化作个白衣女子,朝窗外盈盈一拜:“公子既见妾身本相,可否听妾讲个故事?”
原来这女子名唤白素儿,本是山中虎精,百年前遭天雷劫时,得个赶考书生以身体相护。书生重伤濒死,白素儿耗去五百年道行救他性命,自己却再难维持人形。那书生康复后竟视她如妖魔,引来道士镇她于这寺中古井。“百年来,妾日日盼他回心转意。”白素儿泪落如珠,“若公子肯帮妾往杭州送封信,妾愿以夜明珠相赠。”
柳青正犹豫间,忽听院中传来老僧怒喝:“孽畜安敢惑人!”一道金光破窗而入。白素儿惨叫一声,现出原形扑向窗外。柳青只见院中狂风大作,老僧手持禅杖与猛虎斗在一处。正看得心惊,袖中突然滚入颗冰凉物事,竟是颗龙眼大的夜明珠,珠中隐约可见卷细帛。
次日天明,寺中恢复平静。老僧对柳青合十道:“那虎精已被老衲重新镇压,施主速速离去罢。”柳青佯装应允,下山后却展开珠中细帛,见是幅美人图,旁书小字:“画中人有难,君往救之。”再看那画中女子,竟与昨夜白衣女子有八分相似。
柳青本就是好管闲事的性子,当即转道往杭州。这日行至富春江畔,见个樵夫倒在路边呻吟,上前询问才知是扭伤了脚。柳青二话不说,将人扶到镇上医馆,又赠了二两银子抓药。樵夫感激不尽,听说他要去杭州,从怀中掏出个竹牌:“恩公持此物到城南李记绸缎庄,或许能省些盘缠。”
三日后抵达杭州,果然找到那家绸缎庄。掌柜见到竹牌脸色大变,忙将柳青请进内室。不多时,转出个锦衣老者,竟是杭州织造李大人。原来那樵夫是李大人的胞弟,因家族纷赌气上山,已失踪半年有余。李大人拉着柳青的手千恩万谢,定要留他在府中小住。
当夜李府设宴,席间说起一桩怪事。李大人的独生女月娥小姐,半月前去灵隐寺上香归来,忽然得了失心疯,见人就咬,遍请名医皆束手无策。柳青心中一动,取出那幅美人图:“大人可识得此女?”李大人一见惊呼:“这正是小女画像!公子从何得来?”柳青遂将山中奇遇细细道来。
正说话间,后院突然传来丫鬟惊叫。众人赶去时,只见李小姐披头散发在院中狂舞,七八个婆子都按她不住。柳青怀中夜明珠突然大放光华,照得院中亮如白昼。李小姐惨叫一声瘫软在地,额间飘出缕黑气,化作个青面獠牙的鬼影扑向柳青。说时迟那时快,夜明珠中射出白光,正中鬼影心口。那鬼影嘶吼着消散在空中,珠中却多出个小小虎形印记。
李小姐悠悠转醒,说出段骇人听闻的遭遇。那日她从灵隐寺归来,在断桥边遇见个卖脂粉的婆子,硬要塞给她一盒胭脂。当晚对镜梳妆时,镜中竟出现个陌生男子,自此便神智昏沉。“那男子常说...说要娶我过门做第一百房妾室。”月娥羞愤难当,“还说要在我生辰那日来迎娶。”
李大人气得浑身发抖:“定是哪个妖人作祟!”柳青掐指算来,三日后正是月娥生辰。当夜李府张灯结彩,假意准备婚事,暗里却请来三十六位高僧念经。柳青怀揣夜明珠守在闺房外,等到三更时分,果然阴风大作,八个红衣小鬼抬着顶花轿飘然而至。
那夜明珠突然脱手飞出,在空中滴溜溜旋转,珠中虎形印记活过来般跃出,变作丈余长的白额猛虎。猛虎与轿中跃出的青面鬼王斗在一处,直杀得飞沙走石。正难分难解之际,云栖寺老僧忽从天降,禅杖点地喝道:“黑山老妖,你强娶民女,就不怕天谴么!”原来这鬼王是百里外黑山修成的精怪。
老妖怪笑:“秃驴多管闲事!”张口喷出毒火。老僧不闪不避,念动真言,夜明珠应声碎裂,从中飞出道金光没入白素儿眉心。白素儿长啸一声,竟化作半虎半人之形,一爪撕开老妖护体黑气。柳青福至心灵,拾起老僧禅杖掷出,正中老妖心口。但听一声惨嚎,老妖化作青烟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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