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集 第303章 金银劫

话说大明嘉靖年间，苏州府吴江县有个叫陈廉的秀才，祖上原是做海外贸易的富商，传到他这代虽不及从前，却也攒下万贯家财。这陈廉年方二十，生得眉清目秀，性情温良，只是有个痴处——专好结交奇人异士。这日春光明媚，陈廉带着书童往虎丘踏青，行至半山腰，见个邋遢道人被茶棚伙计推搡辱骂。那道人衣衫褴褛，却生得鹤骨松姿，任凭打骂只闭目不语。

陈廉心生不忍，上前解围道：“不过一碗茶钱，何须动怒？”说罢取出三钱银子递与伙计。那道人睁眼笑道：“公子既施恩于前，何不再济贫于后？贫道三日未食了。”陈廉便邀道人同往酒楼，点了一桌素斋。道人风卷残云吃得盘底朝天，临别时从破袖中掏出一枚乌木令牌：“贫道在洞庭西山修行，公子若遇急难，可持此物来寻。”言罢飘然而去。

转眼秋闱在即，陈廉收拾行装欲往南京赴考。这夜正在书房温书，忽闻窗外异香扑鼻，推窗见个白衣女子昏倒在后花园海棠树下。此女云鬓散乱，颈间挂着个鎏金缨络，怀中紧抱个青布包裹。陈廉忙唤老仆陈福将人抬进厢房，请来郎中诊治。原来女子染了风寒，灌下汤药后渐醒，自称姓白名素娥，原是大同府人氏，因家乡遭灾往杭州投亲。

谁知隔日清晨，县衙突然来了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差役，带头的是个三角眼师爷，口称奉命捉拿江洋大盗同党。陈廉尚在分辩，那伙人已闯进厢房拖出白素娥。陈福暗中扯住主人衣袖低语：“老奴瞧那师爷靴筒里露出的刀柄，刻着巡盐御史的徽记！”陈廉心头一惊，再看白素娥被缚时，暗中将怀中包裹踢进床底。

待官差散去，陈廉从床底取出包裹，解开竟是本盐务账册并半块断裂的羊脂玉佩。账册记载着两淮盐运使薛崇道与苏州知府等人勾结，虚报盐引、私吞税银的罪证。那玉佩雕着螭龙纹，断口处还沾着暗红血渍。陈廉正惊疑间，门外马蹄声如雷震，家仆连滚带爬来报：“祸事了！官差去而复返，说在白姑娘行李里搜出府上库房的官银！”

话音未落，官兵已破门而入。陈廉被铁链锁住时，瞥见三角眼师爷袖中露出半截金丝绦带——与账册中描述的贿银封缄一般无二！原来这薛御史早布下天罗地网，那白素娥实乃薛府逃婢，盗走了要紧证物。陈廉入狱三日，家产尽数抄没，老仆陈福变卖祖传田产上下打点，才换来探监机会，隔着木栅哭道：“昨日有狱卒透信，说公子被判了流放三千里！”

当夜月黑风高，陈廉在牢中摩挲那枚乌木令牌，忽闻瓦片轻响，邋遢道人如落叶般飘落牢房，笑道：“公子可还记得洞庭之约？”说罢劈开木栅，负着陈廉越墙而走。二人逃至太湖畔，乘小舟往西山去。道人摇橹道：“那薛御史乃严嵩干儿子，近日正暗中追查二十年前一桩旧案。”陈廉忙问端的，道人指着账册说：“你可知白素娥真实身份？”

原来二十年前，都转运盐使司有个白主事，因查出盐引贪墨被灭满门，唯有三岁幼女被奶娘救出，颈间缨络里藏着半块御赐玉佩——正是白家祖传信物。陈廉闻言取出怀中断玉，与道人所述吻合。道人又道：“薛御史府里有处禁地，每逢雨夜便传出女子哭声，贫道疑心与白姑娘有关。”

次日道人采药炼丹，陈廉独坐岩洞，忽见书童浑身湿透寻来，哭诉陈福为救主已病入膏肓。陈廉乔装回城，才知老仆为凑赎银竟卖了祖宅。主仆相见抱头痛哭，陈福从枕下摸出张地契：“这是老爷在世时置办的别院，藏在梁上未被抄走...”话未说完溘然长逝。

丧事毕，陈廉潜入别院，从地窖暗格里找出先父留下的海外贸易图志。翻至末页，赫然绘着与断玉相同的螭龙纹，旁注小字“嘉靖八年，琉球贡船失银案”。正惊骇时，窗外飞进一支袖箭，钉着素绢书信：“今夜子时，阊门外漕运码头见。”落款画着朵玉簪花。

是夜漕船如梭，陈廉在苇丛中等至三更，忽见艘乌篷船靠岸，船头立着的竟是白素娥！她青衣素裳，低语道：“那日被押至扬州，幸得义士相救。薛御史要在三月十五嫁女那日，将二十万赃银混入嫁妆运往京师。”说着取出一份礼单，“这是嫁妆清单，其中八箱‘苏绣’实为银锭。”陈廉急问：“姑娘可知琉球贡银案？”白素娥变色道：“先父当年正是因此案获罪！”

二人商议间，芦苇中忽然火把通明，十余艘快船围拢过来。三角眼师爷立在船头冷笑：“果然钓着大鱼！”危急时刻，邋遢道人驾舟而来，袖中飞出石子打灭数支火把。陈廉趁乱带着白素娥跳水而逃，在暗流中抓住根缆绳，随货船漂出二十余里。

天明时二人爬上岸，见是处荒废庄园。白素娥发热呓语，陈廉采药煎汤时，在灶房发现个铁匣，内藏斑驳血书。这才知此处原是白家旧宅，血书乃白主事绝笔，记载着薛御史之父薛侍郎私开银矿、熔炼贡银的罪行。那半块玉佩竟是琉球国王信物，可印证银锭上的异国徽记！

忽闻庄外人声鼎沸，薛府家丁已追至。陈廉背起昏睡的白素娥逃往后山，在峭壁处被逼入绝境。眼看钢刀劈面，道人如苍鹰掠至，拂尘扫倒三四壮汉。原来道人本是锦衣卫暗探，专为稽查贡银案而来。三人退守山神庙，道人说出更骇人之事：“薛御史嫁女是假，借严嵩之势转移赃银是真。那八箱白银底下，还藏着三箱东瀛倭寇的订金！”

正说间，庙门轰然倒塌，薛御史亲率官兵围困。三角眼师爷举着火把狞笑：“这山神庙暗道直通白家银库，今日正好送你们团聚！”突然夜空中箭如飞蝗，苏州总兵府旗号赫然可见。原来陈廉早让书童携账册投告按察使，此刻救兵天降。混战中白素娥夺剑刺向薛御史，却被三角眼挡下。道人飞身擒住薛御史，从其怀中搜出另半块玉佩。

三月后，陈廉与白素娥在西山完婚。洞房花烛夜，新娘从嫁箱底取出个紫檀匣：“这是薛府密室中找到的。”陈廉开启见是张海图，标注着某荒岛藏银处。夫妇俩相视而笑，次日便雇船出海。在朝阳金辉中，白素娥将两半玉佩合二为一，轻轻放进丈夫掌心。浪花翻涌处，海鸥掠过桅杆，载着新生的希望驶向碧波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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