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在大明成化年间,南直隶应天府辖下有个上元县,县中有一户姓张的殷实人家。家主张诚,年方四十,娶妻王氏,夫妻二人守着祖传的偌大生药铺过活,虽非堆金积玉的巨富,却也仓廪充实,衣食无忧。这张诚为人敦厚,童叟无欺,邻里皆称他为“张善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二人成婚近二十载,膝下犹虚,为此不知拜了多少佛寺道观,许了多少香火愿心。
或许是诚心感动上天,就在张诚四十寿诞过后不久,王氏忽觉身体困倦,饮食厌烦,请了郎中来看,竟是有孕了!夫妻二人喜不自胜,如得珍宝。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竟产下个白白胖胖的男孩,啼声洪亮,眉宇间自带一股英气。张诚中年得子,视若性命,取名张继祖,小名宝儿。
这宝儿自小聪明伶俐,七岁上开蒙读书,过目成诵,十二三岁便已通晓经史,更兼心地纯良,孝顺父母,街坊邻里无不夸赞。张诚夫妇更是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只盼他日后科举成名,光耀门楣。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宝儿长到一十五岁上,张诚偶感风寒,起初只当是小恙,不料病势日渐沉重,延医服药,竟如石沉大海,不过月余,便撒手人寰。临终前,张诚紧握王氏与宝儿之手,喘息道:“我死之后,孤儿寡母,须得谨慎门户。铺中事务,可托付老成伙计掌管。吾儿须用心读书,早取功名,光宗耀祖,我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言罢,瞑目而逝。王氏与宝儿哭得死去活来,料理丧事,自不必说。
张诚一死,家中便失了顶梁柱。那生药铺中,原本有两个得力伙计,一个叫赵乙,一个叫钱丙。赵乙为人还算本分,钱丙却是个面善心狡之徒。往日张诚在时,钱丙尚不敢放肆,如今见主家只剩孤儿寡妇,便渐渐生出不良之心。他先是假意殷勤,将铺中账目打理得看似井井有条,暗中却勾结外人,虚报损耗,侵吞货款,不上一年,竟将个好端端的生药铺弄得亏空大半。王氏一介女流,宝儿年少,哪里晓得其中关节?只道是时运不济,生意难做。
这一日,钱丙又假惺惺向王氏禀报,说有一批贵重药材需现银采购,可获厚利,怂恿王氏将家中积蓄取出。王氏犹豫不决,与宝儿商议。宝儿虽年轻,却有心计,觉得此事蹊跷,便道:“母亲,父亲临终嘱咐谨慎门户。钱丙近来言行闪烁,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母子二人便婉拒了钱丙。
钱丙见计不成,怀恨在心,暗忖:“若不除去这小儿,这偌大家业,我如何能到手?”于是心生毒计。他知隔壁县有个专一帮闲挑事的讼棍,名叫刁整,最会颠倒是非,构陷良善。钱丙便备下厚礼,深夜拜访刁整,如此这般,定下一条毒计。
没过几日,上元县衙突然来了几个如狼似虎的公差,手持牌票,直闯张家,口称:“张宝儿涉嫌勾结江洋大盗,窝藏赃物,县尊老爷传讯问话!”不容分说,铁链一套,便将宝儿锁去。王氏吓得魂飞魄散,跌足痛哭,忙使家人拿上银两,去衙门上下打点,才知是有人首告,说张宝儿与近日一伙劫了官银的强盗有染,证据便是一锭有官银印记的元宝,不知何时被埋在了张家后院的桂花树下,又被“恰好”挖出。
这分明是栽赃陷害!可那县官是个糊涂官,只认“赃证”确凿,又受了刁整暗中贿赂,便不问青红皂白,将宝儿屈打成招,问成死罪,收监候斩。王氏四处喊冤,变卖家产,上下打点,却如鸡蛋撞石墙,毫无用处。眼看秋决之日将近,王氏哭得泪尽血出,一病不起。
这一日,王氏正昏昏沉沉卧于榻上,忽听得门外有木鱼声响,一个苍老的声音念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冤狱虽深,自有天鉴。”王氏心中一动,挣扎起身,命丫鬟将门外僧人请进。只见来的是一位老僧,布衣芒鞋,却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老僧见了王氏,合十道:“施主眉间冤气凝结,家中必有奇冤。”王氏见老僧气度不凡,如见亲人,便将儿子冤情哭诉一遍。
老僧听罢,长叹一声:“阿弥陀佛!此事老衲已有耳闻。陷害令郎者,非为别个,正是你家伙计钱丙与讼棍刁整。那官银,亦是他们趁夜埋入你家院中。”王氏惊问:“老师父何以得知?”老僧道:“老衲云游至此,偶在城外土地庙歇脚,听得庙祝说起,月前曾见两人鬼鬼祟祟在你家后院墙外徘徊,其中一人身形酷似钱丙。若要翻案,须得寻得真赃,或使恶人自露马脚。”
王氏泣道:“我儿已招供,赃物又‘确凿’,如何翻得?衙门上下,皆被买通,我孤儿寡母,求助无门啊!”老僧沉吟片刻,道:“施主莫慌。老衲有一计,或可一试。此事须得如此这般……”附耳低言,嘱咐一番。王氏将信将疑,但见是唯一指望,只得依计而行。
且说那钱丙,害了宝儿,又见王氏病重,心中大喜,只道张家产业已是囊中之物。他每日仍在生药铺中,假意维持,实则将剩余资财不断窃入自己腰包。这一日晚间,钱丙正在铺中盘算,忽见赵乙慌慌张张跑来,道:“钱兄,不好了!我方才从县衙刑房书吏处听得消息,说那批被劫的官银,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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