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康熙年间,兖州府沂水县有个张家庄,庄主张守仁曾做过江宁知府,致仕还乡后广置田产,成了方圆百里首屈一指的大户。这张老爷虽身在仕途,却最喜结交江湖异人,家中常年养着七八位教头,又因他仗义疏财,三教九流的人物多来投奔,竟把个书香门第渐渐变成了武林渊薮。
这年重阳,张府后园摆了二十桌菊花宴,正当觥筹交错之际,忽见西北角一道青烟直冲霄汉,有个苍老声音朗笑道:“张老爷好雅兴!贫道途经宝地,讨杯水酒喝可使得?”话音未落,墙头已立着个青袍道人,背负长剑,手提酒葫芦,乱发如蓬草,双目却亮得骇人。
满座武师纷纷按剑而起,却见张老爷疾步上前拱手:“可是崂山太虚真人驾临?晚辈有失远迎!”那道人飘然落地,也不谦让,径自在上首坐了,连饮三杯后方道:“贫道云游四方,今日见贵府紫气萦绕,当有异宝现世,特来结个善缘。”
众人正惊疑间,忽听后宅哭声震天。管家连滚带爬来报:“老爷!三夫人方才诞下公子,可...可小公子胸前竟盘着条赤龙纹印!”满座哗然中,道人抚掌大笑:“果然应了天象!此子乃武曲星临凡,惜乎...”话到此处忽的顿住,自怀中取出道符箓压在婴儿枕下,“二十年内不可习武,否则必遭血光之灾!”
说罢竟化阵清风去了,只留满园菊香。张老爷望着婴孩胸口的龙纹怔了半晌,长叹道:“便取名止戈罢。”
光阴荏苒,这张止戈长到十九岁,果然不曾习得半点武艺。虽生在武林世家,整日只捧着圣贤书读,庄中人暗地里都笑他“龙凤其表,豚犬其质”。这年腊月,止戈奉父命往滕县姑母家送年礼,带着老仆张福并两个庄客,驾着青篷车便上了官道。
行至蒙山腹地,忽闻哨箭破空,松林里窜出十来个黑衣汉子,当先的独眼汉子怪笑:“留下车马细软,饶你们全尸!”两个庄客刚拔刀便中了绊马索,被乱刀砍翻。张福急推止戈:“少爷快往东峪跑!老奴挡他一阵!”话音未落已被钢叉贯胸。
止戈吓得魂飞魄散,没命地奔进深峪,听得身后脚步声愈来愈近,心道我命休矣!正绝望时,忽被枯藤绊倒,滚进个隐蔽山洞。追兵呼啸而过,止戈惊魂未定,忽见洞深处透出微光,摸索着行去,竟见具白骨倚坐石壁,掌中托着颗夜明珠,壁上刻满字画。
细看那些字迹,乃是前明锦衣卫指挥使冯坤所留。原来此人奉旨追查建文帝踪迹,偶得西域奇功《龙象般若经》,遭同僚陷害逃至此洞。止戈见那白骨指地写着“叩首千二百,可得真传”,想着横竖是死,不如照做。叩到八百下时,忽闻机括响动,石壁滑开暗格,现出卷羊皮经书并个黑铁令牌。
止戈取出经书翻阅,但见行气法门诡谲异常,试着按图索骥,忽觉丹田灼热如沸,胸前龙纹隐隐发烫。正惊异间,洞外传来呼喝:“那书生定藏在此处!”止戈慌将经书令牌揣入怀中,忽觉浑身气力奔涌,足尖轻点竟掠出三丈远。
黑衣贼人见他身法诡异,发喊围拢。止戈下意识拍出一掌,为首的贼人竟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余众骇然变色:“这书生会使妖法!”止戈趁机狂奔,不知不觉间步履如飞,三十里山路片刻即至,回首望群山渺渺,恍如隔世。
深夜叩开庄门,老父见他血染衣袍,惊问其故。得知张福等人遇害,张老爷捶胸顿哭:“天杀的黑风寨!竟害我忠仆!”忽又警醒:“我儿如何脱身?”止戈具实以告,解衣示龙纹时,却见那青鳞竟泛出赤金光华。张老爷想起太虚真人之言,跌足长叹:“冤孽!到底破了戒!”
当夜书房密谈,止戈献出铁牌。张老爷反复摩挲牌上蟠龙纹,面色骤变:“此乃前明天龙令!持此物者可调天下厂卫余部——”话未毕,窗纸噗的破开数孔,三支弩箭疾射而来!止戈被父亲猛推倒地,抬头时见老父喉头插着乌翎箭,鲜血溅满《龙象般若经》。
窗外夜枭凄啼,烛火摇曳中,但见父亲以指蘸血在案上写下“假死”二字,便再不动了。止戈悲恸欲绝,忽闻屋顶脚步纷沓,急将经书令牌塞入暗道,自身伏地装殓。门闩断裂处闯入五六条黑影,探过鼻息后嘀咕:“便宜这老货了!仔细搜那东西!”
待贼人离去,止戈爬起抱住父亲尸身,泪尽出血。忽觉怀中微动,摸出个蜡丸,捏开见帛书写道:“吾儿亲启:为父早料有今日。黑风寨不过前台傀儡,真凶乃...”字迹至此中断,背面却画着半枚虎头金锁。
葬父守孝方过七日,这夜忽有客叩门。来者白帷遮面,低声道:“公子快走!知府已签海捕文书,告你弑父谋产!”止戈大惊:“尊驾何人?”来人掀帷露半面紫疤,掷来包袱:“故人之后,岂忍见忠良绝嗣?此去扬州渡口,自有人接应。”言毕纵身消失在夜雨中。
止戈开启包袱,见百两纹银并柄镌龙纹的短剑,剑下压着张漕帮路引。不及细想,匆匆从后山遁走。方出三里地,但见庄中火起,哭喊声震天。止戈咬牙望空拜了三拜,转身没入荒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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