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煦言在公寓里找了一圈,没看到楚南栀的人影。主卧空着,客厅也没有她惯常窝着的痕迹。一种莫名的心绪驱使着他,脚步不自觉地走向了通往天台的楼梯。
顶层公寓的私人天台,视野开阔得近乎奢侈,足以将浦江两岸的繁华尽收眼底。此刻已是华灯初上,霓虹勾勒出城市的钢铁丛林,晚风带着初夏的微凉,吹拂而过。
楚南栀就站在天台边缘的玻璃护栏前,背对着他。她没有穿平日里那些舒适随性的家居服,而是一条简单的白色连衣裙,裙摆和长发被风吹得向后飘扬,猎猎作响。她微微仰着头,望着远处沉入夜色的天际线,身影在辽阔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单薄,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
然后,郑煦言看到她,对着那片璀璨而冰冷的夜景,缓缓地、毫无征兆地张开了双臂,像一个即将坠落的拥抱,又像一个渴望飞翔的起势。
一个荒谬而惊骇的念头瞬间攫住了郑煦言的心脏!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几个大步冲上前,一把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猛地将她从护栏边拽了回来,拉入自己怀中。
“楚南栀!你疯了?!”他的声音因为突如其来的恐惧和后怕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胸膛剧烈起伏,紧紧箍着她的腰,将她牢牢禁锢在离危险最远的位置。
楚南栀被他拽得踉跄了一下,撞进他怀里。她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向他紧绷的下颌和惊怒交加的脸。她的脸上没有惊恐,没有慌乱,甚至没有一点被突然拉扯的不悦,反而浮现出一种近乎天真的、带着点迷茫的神情。
“郑煦言,”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风吹散,“你说,从这里跳下去,会飞起来吗?”
这个问题,荒诞,幼稚,却像一根冰锥,猝不及防地刺穿了郑煦言所有的怒火。他看着她清澈却空洞的眼睛,那里面映着城市的灯火,却没有焦点。他忽然意识到,她刚才那个动作,或许并非求死,而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对某种虚无状态的向往或试探。
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但他箍着她的手臂却没有松开。他低头,看着怀里近在咫尺的脸,晚风将她发丝吹拂到他颈间,带着微凉的痒意。
“不会。”他回答,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他惯有的、不容置疑的现实逻辑,“只会摔得粉身碎骨。”
楚南栀眨了眨眼,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她轻轻挣动了一下,郑煦言犹豫片刻,还是松开了手臂,但身体依旧保持着一种戒备的姿态,挡在她和护栏之间。
两人并排站在天台边缘,沉默地看着脚下的车水马龙。之前的剑拔弩张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和那个荒诞的问题冲淡了,一种奇异的、心平气和的氛围在风中流淌。
“我小时候,”楚南栀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很轻,像在自言自语,“很喜欢放风筝。”
郑煦言侧目看她,没有打断。
“别的小孩都喜欢放得越高越好,线断了反而更开心,觉得风筝自由了。”她顿了顿,嘴角扯起一个极淡的、没什么笑意的弧度,“可我不喜欢。我总觉得,线断了的风筝,看起来很可怜。飞得再高,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最后只会掉下来,挂在树上,或者落在泥里,脏兮兮的,没人要了。”
郑煦言心中微动。他想起调查中那些关于楚家内部派系林立、争斗不休的信息。
“后来我就不放风筝了。”楚南栀继续说,目光放得很远,“没什么意思。还不如躺着看云,云没有线,也挺自由的。”
她的话像是随口闲聊,郑煦言却听出了弦外之音。楚家内部的倾轧,对她而言,或许就像那根束缚着风筝、却又不能轻易断掉的线。她选择“躺平”,选择远走海外,是否也是一种在无法挣脱的束缚下,对自己的一种保护?一种消极的“自由”?
“你呢?”楚南栀忽然转过头,看向他,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眼神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亮,“郑总小时候,应该没什么时间放风筝吧?”
郑煦言沉默了片刻。他的童年,充斥着各种课程、训练、以及作为继承人所必须掌握的规则和礼仪。风筝?那太不“郑煦言”了。
“没有。”他如实回答,声音平静,“更多的是学习如何不让郑氏这艘船偏离航线。”
“真辛苦。”楚南栀评价道,语气里听不出是同情还是别的什么,“从小就要扛着那么大的船。不像我,”她自嘲地笑了笑,“连自己的小舢板都差点划翻了。”
她这话意有所指。郑煦言想起那个梦,想起那些指向周氏和楚家内部斗争的线索。他几乎可以确定,她当年突然的转变和离开,必然与这些脱不了干系。
“有时候,”他看着她的眼睛,第一次试图用一种不那么尖锐的方式去触碰那段过往,“船太大,或者风浪太急,暂时靠岸,或者换条小路走,并不是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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