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邓鑫元攥着门把手,指尖还残留着李月菇家水晶杯的冰凉触感。推开门,一室一厅的教师宿舍扑面而来——墙皮在墙角处翘了边,露出里面泛黄的水泥;客厅里的旧沙发是上一任老师留下的,扶手上的布料磨出了毛边;唯一的窗户对着隔壁楼的后墙,阳光只能在正午时分勉强挤进来一小片。他把网兜往地上一放,西瓜“咚”的一声砸在水泥地上,震得茶几上的搪瓷缸都晃了晃。
他走到窗边,望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李月菇家宽敞的客厅、水晶吊灯、红木餐桌像电影画面一样在脑海里循环。那盏挂在餐厅的水晶灯,灯光洒下来时像碎钻落在桌面上,而他宿舍的灯泡只有25瓦,昏黄的光连书本上的字都得凑近些才能看清。一股酸楚从心底涌上来,堵得他喉咙发紧。他想起李母手腕上的金镯子,想起李父书房里的紫砂茶具,想起他们看自己时那种带着距离的眼神——那不是因为他不够努力,而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站在了不同的起跑线上。
“我要在重庆买套三室的房子。”这个念头像突然点亮的灯,在他心里陡然升起。不是为了攀比,是为了让李月菇能有个宽敞的家,是为了让她的父母放心,让他们知道,邓鑫元虽然来自农村,却有能力给他们的女儿一个安稳的未来。他摸了摸手腕上的手表,表盘的冰凉透过皮肤传到心里,李月菇那句“我想和你在一起”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从那天起,邓鑫元像上了发条的钟,连轴转起来。系里有老师请假,他主动接过对方的课,哪怕是早八的课,他也会提前一个小时到办公室备课,把教案改了一遍又一遍,确保每个知识点都讲得透彻;周末别人休息,他骑着自行车去郊区的机械厂做兼职,帮他们画零件图纸、调试机床,有时忙到晚上十点才回来,自行车筐里装着厂里给的加班费,还有师傅塞给他的两个馒头;他还主动找系里的老教授,申请加入他们的课题小组,哪怕只是帮忙整理数据、跑实验室,他也做得格外认真,常常在实验室里待到深夜,台灯下的笔记本写满了公式和实验记录。
熊坤有时会在晚自习时看到他,邓老师总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一边批改作业,一边看专业书籍,手边放着杯浓茶。“邓老师,您别太累了。”熊坤递过去一瓶矿泉水,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有点心疼。“没事,趁年轻多干点。”邓鑫元笑着接过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目光又落回书本上——那是本关于精密机床设计的书,书页上画满了横线和批注。他知道,只有让自己更优秀,才能离那个“三室房子”的梦想更近一步,才能配得上李月菇的喜欢。
李月菇看在眼里,既心疼又骄傲。她会在周末去邓鑫元的宿舍,帮他打扫卫生、洗衣服,还会带来自己做的饭菜,用保温桶装着,到的时候还是热的。“你别总吃馒头咸菜,对胃不好。”她把红烧肉夹到邓鑫元碗里,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眼圈有点红。“等我发了课时费,带你去吃火锅。”邓鑫元嘴里塞着饭,含糊地说。“我不着急吃火锅,我就想让你多休息会儿。”李月菇帮他擦了擦嘴角的油,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你看你,都瘦了。”
两人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却格外珍惜每次相处的时光。有时邓鑫元从机械厂回来,已经快半夜了,李月菇会在宿舍楼下的香樟树下等他,手里拿着件外套。“晚上凉,穿上。”她把外套递过去,两人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我今天在课题小组里学到了不少东西,教授说我的思路不错。”邓鑫元像个孩子一样分享着自己的进步,眼里闪着光。李月菇笑着听着,时不时点头,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日子在忙碌中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八月。重庆的夏天格外炎热,香樟树的叶子被晒得打蔫,空气里弥漫着热气。李月菇大学毕业了,穿着学士服站在校园里拍照,邓鑫元特意请了半天假,帮她拿着花束,在镜头前笑得格外开心。可没人知道,两人心里都压着一块石头——李月菇的父亲,终究还是要找邓鑫元谈。
见面的地点选在学校附近的一家茶馆,包厢里很安静,只有茶水沸腾的声音。李父坐在对面,手里捏着紫砂杯,脸色比上次见面时更严肃。“小邓,我今天找你,是想把话说清楚。”他喝了口茶,开门见山,“月菇下个月就要去德国了,机票和留学手续都办好了,去那边读研究生,学精密制造。”
邓鑫元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白,他早就知道这件事,却还是觉得心脏被狠狠揪了一下。“叔叔,我知道。”他的声音有点发哑。
“你知道就好。”李父放下茶杯,目光落在邓鑫元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月菇还小,才22岁,她的未来还很长,不应该被感情牵绊。国外的教育资源比国内好,她去那边能学到更多东西,以后的发展也会更好。”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点不易察觉的劝退,“你是个好老师,可你和月菇,不合适。你们的家境、未来的规划,都差得太远了。我希望你能放过她,别耽误她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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