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夜风带着刺骨的湿寒,裹挟着腐烂枝叶与某种未知兽类的腥臊气,钻进王铁柱的领口,激得他肥硕的身子一阵哆嗦。他死死攥紧手里那柄豁了口的柴刀,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粗重的喘息在寂静的林间格外清晰。脚下是滑腻的苔藓和盘根错节的树根,每一步都踩在腐烂的枯枝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咔嚓”声。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只有手中那盏气死风灯投下一圈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照亮前方几步之地,反而将更远处的扭曲树影衬得如同蛰伏的巨兽。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李狗蛋(李玄真)嘶哑却斩钉截铁的话:“柱子,后山断魂崖下,鬼哭藤、噬骨花、七步倒蛇涎草……天亮之前,有多少摘多少!要新鲜的,带露水的!”每一种名字,都带着杂役弟子口耳相传的禁忌与血腥。
“鬼哭藤……噬骨花……”王铁柱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胖脸上的肉因恐惧而微微抽搐。鬼哭藤,汁液沾肤即溃烂流脓;噬骨花,香气闻久了骨头缝里都发酸;七步倒蛇涎草……那是黑环蝮蛇盘踞的巢穴旁才生长的剧毒之物!这些都是丹堂明令禁止采摘、能要人命的玩意儿!他想起去年有个不信邪的杂役师兄,为了一点灵石偷偷去采噬骨花,结果被人发现时,浑身皮肉溃烂见骨,蜷缩在花丛里,骨头都被花香蚀得发黑,没熬过三天就咽了气。
“狗蛋哥……”王铁柱喉头滚动,带着哭腔,对着无边的黑暗低语,“你这是要干啥啊……”不是为了兄弟,打死他也不敢踏进这片被诅咒的林子。他猛地停下脚步,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前方——断魂崖狰狞的轮廓在夜色中如同一头俯卧的凶兽,崖壁陡峭如刀削,嶙峋怪石间,影影绰绰爬满了墨绿色的藤蔓,叶片边缘在幽暗中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如同无数细小的刀片。一阵阴风打着旋从崖底卷上来,穿过藤蔓缝隙,发出凄厉尖锐、如同百鬼夜哭般的呜咽!
就是它!鬼哭藤!
王铁柱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坐在地。他猛地一咬舌尖,腥甜的铁锈味和剧痛刺激着神经。不能退!狗蛋哥在擂台上用命搏,自己连这点草都弄不回去,还算什么兄弟?他深吸一口带着腐烂和藤蔓怪味的空气,将柴刀咬在嘴里,油脂麻利地涂满裸露的皮肤,又撕下两块厚布条,紧紧缠住口鼻,只露出一双因恐惧而瞪圆的小眼睛。然后,他如同一个笨拙却决绝的战士,猛地扑向那片死亡藤蔓!
“嗤啦!”
动作稍慢,一片锋利的藤叶边缘擦过他的手臂,油脂覆盖下的皮肤瞬间传来火辣辣的刺痛!王铁柱闷哼一声,不敢有丝毫停顿,柴刀挥舞如风,不求斩断,只求拨开纠缠的藤枝。他像一头闯入荆棘丛的野猪,不顾一切地往前拱,厚重的棉布衣服被割开一道道口子,露出里面涂满油脂的皮肉。尖锐的鬼哭声在耳边放大,如同无数指甲刮擦着骨头。他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住一株缠绕在石缝里、通体紫黑、花瓣如同骷髅头般扭曲绽放的——噬骨花!他伸出缠满厚布的手,颤抖着,猛地连根拔起!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甜腻腐烂气息的异香瞬间弥漫开来,即使隔着厚布,也让他脑仁一阵刺痛!
更深处,靠近崖底湿滑的背阴处,几点幽蓝如鬼火的微光在黑暗中闪烁——七步倒蛇涎草!几道冰冷滑腻的黑影在蓝光附近的石缝间缓缓游弋,鳞片摩擦岩石的“沙沙”声让人头皮发麻。王铁柱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他抓起几块石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蛇影旁边的石壁!
“砰!砰!砰!”
石块撞击的巨响在寂静的崖底格外刺耳!几条黑环蝮蛇受惊,猛地昂起三角头颅,猩红的蛇信吞吐,发出威胁的“嘶嘶”声,迅速游向更深的黑暗。王铁柱抓住这电光火石的间隙,如同离弦之箭般冲过去,肥胖的身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看也不看,双手齐下,连泥带土将那片散发着幽蓝光泽的毒草薅起,塞进腰间鼓囊囊、散发着不祥气味的布袋里!做完这一切,他连滚带爬地逃离断魂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那如同巨兽之口的黑暗,只留下身后愈发凄厉的鬼哭藤呜咽。
小屋里的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血腥味、草木的辛辣**气,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味。屋中央,架着一口不知从哪个废弃灶台拆下来的厚壁铁锅,锅底柴火熊熊,火舌贪婪地舔舐着黢黑的锅底。王铁柱浑身狼狈,衣服成了碎布条,裸露的皮肤上布满细密的红痕和擦伤,但他浑然不觉,所有心神都系在那口翻滚的铁锅上。
锅里的液体猩红如血,浓稠得如同熔化的岩浆,正剧烈地翻腾着,鼓起拳头大小的气泡,又“噗”地炸开,溅射出点点灼热的猩红液滴。那是他珍藏的、取自一阶巅峰妖兽“铁背暴熊”心脏的精血,蕴含着狂暴的生命力和凶戾之气。此刻,精血沸腾,如同困兽咆哮。旁边摊开的布包上,鬼哭藤的墨绿断口渗出腐蚀性的粘液,噬骨花紫黑色的花瓣在高温下扭曲萎缩,散发出更浓郁的甜腻腐香,而几株幽蓝的七步倒蛇涎草,则如同淬毒的匕首,静静躺在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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