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在破晓的微光中苏醒,却早已失了往日的空旷。人潮如黑色的蚁群,从山道、回廊、甚至屋顶瓦缝间涌出,将青石铺就的擂台围得水泄不通。声浪汇聚成无形的潮汐,冲刷着高耸的观礼台,又在触及那抹立于擂台中央的白色身影时,陡然拔高,化作山呼海啸般的狂热——
“林师兄!必胜!”
“风灵根无敌!”
白衣胜雪,林风负手而立,衣袂在晨风中微微拂动,仿佛一株不染尘埃的孤峰雪松。他眼帘微垂,对身周震耳欲聋的呐喊置若罔闻,周身萦绕着半步筑基修士特有的、引而不发的灵力威压,如一层无形的寒霜,将擂台的温度都压低了几分。这份孤高与静默,在狂热的拥趸眼中,便是天才对蝼蚁最完美的诠释——不屑一顾,胜券在握。
当入口处那道截然不同的身影出现时,沸腾的声浪骤然裂开一道口子,随即被更汹涌的嘈杂取代。惊愕、鄙夷、哄笑,如同污水般泼洒过去。
李狗蛋(李玄真)来了。
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杂役道袍,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针脚粗陋,袖口还沾着昨夜特制“窒息闪光粉”的灰色粉尘。与林风纤尘不染的白衣相比,这身“战袍”就是最**的羞辱,嘲弄着青云宗外门森严的等级。他一手拎着那块边缘焦黑、布满蛛网般裂痕的板砖,另一只手随意垂落,指节上还残留着爆种汤猩红药渣凝固后的暗褐色污迹。更离谱的是,他脚边还跟着一条毛色土黄、尾巴低垂的狗——二哈。这狗看似蔫头耷脑,唯有偶尔扫视人群的琥珀色竖瞳深处,掠过一丝被血腥味和特训打磨出的、近乎冷酷的专注。
“噗…这什么玩意儿?拎着块破砖头,还带条土狗?他是来要饭的还是来打架的?”
“裁判!这不合规矩!妖兽怎能上擂台?”有内门弟子尖声抗议。
“林师兄动动手指头,这杂碎就得躺下!赶紧开始吧,别耽误时间!”
哄笑声、怒骂声、鄙夷的议论声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兜头罩下。王铁柱在人群最外围,胖脸涨得通红,小眼睛里噙着泪,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出声。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油腻的布包,里面是装着“爆种汤”的冰冷玉瓶,汤药的灼烈腥气似乎隔着布包渗出来,烫得他心头发慌。狗蛋哥喝下这东西时那如同野兽濒死的嘶吼,至今还在他脑子里回荡。
李狗蛋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他踏上擂台的青石板,脚下传来坚实的触感。体内,炼气大圆满的灵液之潭缓缓旋转,粘稠的液态灵力中,一丝微弱的雷火气息和更隐晦的毒瘴特性沉浮不定。爆种汤带来的经脉灼痛如同附骨之疽,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脏腑深处的暗伤,提醒着他这份力量的代价是何等惨烈。他目光扫过对面静如渊岳的林风,最后落在自己手中那块沉甸甸的焦黑板砖上——这不仅仅是武器,更是他挣扎求存的全部象征。
高台之上,几道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
丹堂吴长老端坐在紫檀木椅上,干瘦如鹰爪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扶手。他浑浊的眼珠盯着李狗蛋,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落入囊中的、材质特殊的试验品。“体质果然特异…连番大战,爆种催谷,经脉竟未彻底崩毁?福地的‘生机’,想必能让他撑得更久些,试药数据也会更完美…”他心中盘算着,仿佛李狗蛋夺冠与否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具身体能承受多少种毒丹的摧残。
不远处,张龙站在执法堂弟子冰冷的视线中心。他脸色铁青,脖颈上青筋暴跳,怨毒的目光几乎要将李狗蛋烧穿。蚀灵散计划功败垂成,心腹折损,自己名声扫地如同丧家之犬被严加看管,这一切耻辱都拜擂台上的杂碎所赐!弟弟张虎被废的仇,加上今日的恨,让他恨不得生啖其肉。“打!林风,给我狠狠地打!打死这个畜生!把他全身的骨头一寸寸敲碎!”他喉咙里滚动着无声的咆哮,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二哈亦步亦趋地跟在李狗蛋脚边,粗糙的狗毛蹭着他布满补丁的裤腿。当李狗蛋行至擂台边缘,在裁判指定的起始位置站定,二哈立刻如同训练了千百次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巨大立柱投下的阴影最深处。它伏低身体,肚皮紧贴冰冷的地面,耳朵机敏地转动,琥珀色的竖瞳收缩成两道冰冷的细线,死死锁定林风那支撑腿的小腿肚位置。那里,将是它唯一的目标。周围震天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它眼中只剩下那块被想象成“血肉”的部位。
林风终于抬起了眼帘。
那双清冷的眸子落在李狗蛋身上,如同在打量一件沾满污泥的垃圾,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与一丝极淡的、仿佛被蝼蚁冒犯的不悦。他的视线掠过那身破旧的道袍,扫过那块丑陋的焦黑板砖,甚至在二哈藏身的阴影处停留了微不足道的一瞬,最终定格在李狗蛋脸上。没有愤怒,没有轻视,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如同神只俯瞰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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