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屋的清晨,在一片压抑的静默中到来。
晨光从屋顶的缝隙中照射进来,驱散了长夜的黑暗,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恐惧与敬畏。
部落里的达雅克人醒得很早。
但没有人敢大声喧哗。
女人们小心翼翼地给火塘添上新的木柴,孩子们则被母亲紧紧地搂在怀里,用惊恐而好奇的目光,偷瞄着那几个睡在首领火塘边的外来者。
何维睁开眼,坐起身,目光落在了火塘边那把黑曜石的巴冷砍刀上。
几个早起的达雅-克战士,正围着那把刀,低声地议论着。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困惑与不解。
在他们的世界里,武器和头颅一样,是战胜者的荣耀与象征。
这个强大到如同魔神般的男人,轻易地夺走了他们最强勇士的生命和武器,却又像丢弃一块无用的石头一样,将这胜利的象征留在这里。
这种行为,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他到底想要什么?
就在这时,拄着蛇杖的巫师首领,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格外凝重。一夜之间,他仿佛又苍老了十岁。
他走到何维面前,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何维。
良久,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挣开战士的搀扶,缓缓地、艰难地跪倒在何维的面前,将自己的额头,触碰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这不是昨夜那种出于恐惧的叩拜,而是一种更加庄重、更加正式的、献上整个部落忠诚的臣服仪式。
何维没有去扶他。
他知道,对于这样一个骄傲的部落首领而言,这一跪,是经过了一整夜的挣扎,最终做出的、关乎整个部落生死的决定。
“请起来吧。”何维比划着手势说道。
他知道,巫师首领的跪拜,不仅仅是臣服。
更是请求。
果然,巫师首领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中,充满了血丝,以及一种混杂着仇恨与期盼的复杂光芒。
他伸出干枯的手指,指向墙角那颗最新的头骨,又指了指那个还在低声啜泣的年轻寡妇。
最后,他的手指坚定地指向了长屋之外、河流上游的方向。
他的口中,发出了一连串嘶哑而急促的音节。
他的另一只手,在自己的脖颈处,做出了一个狠狠切割的动作。
意思再明确不过。
他请求这位拥有神魔之力的战神,带领他们,去向上游的“红猴子部落”复仇。
去猎取更多敌人的头颅,为他死去的儿子,也为部落逝去的荣耀。
他甚至指了指部落里最美丽的几个未婚少女,又指了指长屋下圈养的肥壮野猪,做出了“献上”的手势。
他愿意付出一切,只要能换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复仇。
一旁的吕宋和江骨,眼神中都闪过一丝意动。
在他们看来,这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只要点头答应,不仅能获得这个部落毫无保留的效忠和丰富的物资补给,更能通过一场碾压式的胜利,彻底在这里树立起南洋城不可动摇的威信。
这是最简单、最直接,也最有效的解决方式。
他们都将目光投向了何维,等待着他的指令。
然而,何维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指向那些手持巴冷砍刀的达雅-战士,然后又指了指自己和身边的队员,再次摇头。
他用最直接的肢体语言,拒绝了巫师首领的请求。
这是你们的战争,不是我们的。
巫师首领脸上的期盼,瞬间凝固了。
他不敢相信,这个强大到可以轻易主宰他们命运的男人,竟然会拒绝他如此卑微的、献上了一切的请求。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何维没有给他绝望的时间。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人群,最终停留在一个靠着柱子、面色痛苦的年轻战士身上。
那个战士的大腿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显然是在之前的某场战斗中留下的。
伤口周围红肿发黑,散发着不祥的恶臭,明显已经严重感染。
在达雅克部落,这样的伤势,基本等同于死亡宣告。
他们没有处理感染的知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伤者在痛苦的高烧中,被“恶灵”吞噬生命。
“木青。”何维轻声呼唤。
木青立刻会意,她提着自己的医疗箱,走上前。
那受伤的战士看到陌生人靠近,下意识地想要拔刀,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和敌意。
何维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那战士眼中便充满了恐惧,如同被扼住了喉咙,不敢再动。
木青蹲下身,无视那恶臭的伤口。
她的动作轻柔而专业。
首先,她让陈启用陶釜烧开了一锅水,冷却后加入盐巴,制成了简易的生理盐水。
在所有达雅克人惊愕的目光中,她用干净的亚麻布,蘸着盐水,一点点地、仔细地清洗着那战士腐烂流脓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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