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维命令立刻得到了不折不扣地执行。
参与实验的人都有只争朝夕的紧迫感,因为他们知道,在看不见的水下,那些细小的、蠕动的蛀虫,无时无刻不在啃食着港口和船队的根基。
短短一天之内,中心栈桥旁边的海滩就被清空,被一排简陋但坚固的栅栏圈了起来。
一块巨大的木牌立在入口处,上面用汉字写着——“材料防蛀实验场”,落款人是何维。
这里,成为了整个上海港神秘的禁区。
一场针对“船蛆”的科学实验就此展开。
试验场被清晰地划分为两个区域。
西侧是生物学家木青的领地。
何维几乎将所有从铜都城带来的陶罐和精密的青铜工具都拨给了她。
这里俨然成了一个露天的“海洋生物实验室”。
木青和她的十名助手展现出了铜都学宫毕业生的科学素养。
她们从被剖开的木桩中,小心翼翼地收集了数百条**船蛆。
这些让人头皮发麻的生物,此刻却成了她们眼中最珍贵的“研究样本”。
她们搭建了数十个对照组。
有的陶罐里装着纯净的海水,有的装着从“竹龙”引来的淡水,有的则是咸淡水混合液。
她们将**船蛆和新鲜的松木块一同放入,日夜观察,详细记录船蛆在不同盐度环境下的生存状态。
她们甚至设计了巧妙的遮光盒与加热装置,用以测试船蛆对光线和温度的反应。
她们解剖了数十条船蛆,绘制出精细的内部结构图,分析它的消化系统,试图搞清楚它究竟是从木头中获取营养,还是仅仅是以木头作为庇护所。
这里的一切,都与港口热火朝天的建设工地格格不入。
没有震天的号子,只有低声的讨论、纸笔摩擦的沙沙声,以及偶尔从瓶瓶罐罐中传来的细微声响。
实验场的东侧,则由地质学家陈岩和老木匠林根共同负责,这里更像是一个严谨的材料对照实验。
一个巨大的木质框架被搭建在齐腰深的浅滩中,被分成了上百个独立的格子。
每一个格子里,都固定着一块大小、厚度完全相同的木块样本。
这是样本对照比较,看什么材料能抵挡住船蛆的蛀蚀。
样本一号,是未经任何处理的松木,作为基础的参照组。
样本二号,用鱼油反复浸泡了三天三夜,浑身油光锃亮。
样本三号,被涂上了厚厚一层从内陆运来的、气味刺鼻的黑色焦油。
……
除了木材,陈岩还将所有已知的石材也纳入了测试范围。
他让工匠将花岗岩、石灰岩、甚至是从熔炉里取出的废弃炉渣,都打磨成与木块一样的大小,固定在框架上。
他想知道,到底有没有一种材料,是这些蛀虫绝对无法蛀蚀的。
在所有样本中,最耗费功夫的,是何维亲自设计的第99号和第100号样本。
他让工匠坊里手艺最好的铜匠,耗费了整整两天时间,将一块青铜锭硬生生地捶打、延展成一片极薄的铜皮。
铜皮薄如纸张,却依旧坚韧。
他用这片铜皮,小心翼翼地将一块松木样本包裹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并用细小的铜钉固定。
这,便是99号样本。
而100号样本,则是一整块实心的青铜锭。
一切准备就绪,剩下的,便是交给时间。
在这场紧张的科研实验之外,何维的工作则更为繁重。
他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
清晨,他会第一个出现在工地上,检查石基要塞的进度,解决施工中遇到的各种问题。
上午,他要去试验场,听取木青和陈岩的阶段性汇报,根据他们的发现,提出新的实验方向。
下午,他要和“神农司”的张武一起,去那片从沼泽中开垦出的千亩良田,规划水利灌溉系统,为即将到来的春耕做准备。
傍晚,则是属于港口商业的时间。
他需要听取贸易的汇报,解决商业纠纷,并制定不断完善的贸易税收和港口管理法案。
人们都以为老师的精力仿佛无穷无尽,只有何维自己清楚,巨大的压力和对未知的忧虑,正像船蛆一样,啃食着他的内心。
时间一天天过去,春天来临,又悄然逝去。
三个月后,试验场终于迎来了第一次成果检验。
这一天,何维召集了所有部门的负责人,来到了试验场东侧的材料测试区。
当人们将那上百块样本从海水中一一捞起时,结果是如此的直观,又如此的震撼。
那块未经任何处理的一号松木样本,已经几乎被蛀成了海绵状,用手轻轻一捏,就化作了一堆湿漉漉的木屑。
用鱼油和焦油处理过的样本,情况稍好,但表面同样布满了孔洞,内部结构遭到了严重的破坏。
显然,这些鱼油和焦油的涂层只能稍稍延缓船蛆的入侵。
而所有的石材样本,都完好无损地躺在那里,表面光滑如初,只是附着了一些海藻和藤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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