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并非虚无,而是粘稠的、包裹着剧痛与疲惫的沉重潮水。凌湮的意识在其中沉浮,每一次试图挣脱,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右肩的空荡处传来钻心的、混合着秩序冰冷与灵魂灼烧的余痛;左眼彻底失去了光明,只余下一片虚无的刺痛;脏腑如同被碾碎的陶罐,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来细密的、令人窒息的裂痛。灵魂深处,那强行炼化烽燧之力带来的烙印灼痛,如同三条烧红的火蛇缠绕在左臂,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清晰的灼烧感。
唯一支撑着他没有彻底沉沦的,是左手掌心传来的、微弱却真实的触感。
冰冷,纤细,却带着一丝属于生命的柔软暖意。
凌曦的手。
这触感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的光亮,死死锚定着他濒临溃散的意识。他无法思考,无法感知外界,只能本能地抓紧那只手,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
时间在无边的痛苦与黑暗中失去了意义。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一丝冰凉而坚韧的力量,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持续不断地从紧握的掌心传来,缓缓注入他残破的躯体。这股力量不同于点燃烽燧时倒灌的狂暴洪流,它温和、精纯、带着一种奇异的梳理与抚慰的韵律。它小心翼翼地流淌过他龟裂的经脉,抚平着狂暴能量冲突留下的灼痕,滋养着几近枯竭的本源,尤其重点安抚着左臂那三条烙印的“火蛇”,让那焚魂般的灼痛稍稍缓解。
引渡杖的力量。
凌湮残破的意识捕捉到了这丝力量的来源。是凌曦,是她手中的引渡杖,在无意识的昏迷中,依旧本能地通过那根连接彼此的灰白骨纹丝线,为他梳理伤势,维系生机。
这认知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流,冲淡了无边的冰冷。
他挣扎着,凝聚起残存的一丝意志,如同拨开厚重的淤泥,艰难地试图撬开沉重的眼皮。右眼(时间之眼)传来一阵酸涩的刺痛,视野被粘稠的猩红与黑暗交织占据,模糊一片,只能勉强感知到微弱的光影轮廓。左眼则是一片永恒的、带着刺痛的空洞黑暗。
但足够了。
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了身侧那个蜷缩的、小小的身影轮廓。凌曦依旧昏迷着,素衣被血污和骨粉沾染,脸色苍白,但覆盖着眼角的灰白骨疤在模糊的视野中散发出温润而稳定的微光,如同黑暗中一盏安静的灯。她手中那根三尺骨杖——引渡杖——悬浮在她身前,杖首的灰白漩涡核心缓缓旋转,如同呼吸般吞吐着骸腔中浩瀚的骸骨本源,散发出守护的韵律。
烽燧的光芒也映入了模糊的视野。骸腔中心,那轮燃烧的“太阳”已然稳定下来,光芒内敛,呈现出一种熔融暗金琉璃般的奇异色泽,散发着温暖却又蕴含焚灭意志的光辉,将整个巨大的骸腔映照得如同黄昏下的古战场,光影交错,沧桑而肃穆。构成墙壁和穹顶的无数巨大暗金骸骨,在烽燧之光的持续照耀下,表面的怨魂刻痕彻底转化为纯粹的灰白骨质光泽,散发出坚韧不屈的气息,无声地诉说着被净化的过往。
暂时安全了。凌曦稳住了。烽燧点燃了。
凌湮紧绷到极限的心弦,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松弛下来。巨大的疲惫如同山崩海啸,瞬间将他残存的意识再次拖入无边的黑暗。这一次,他不再抗拒,紧握着妹妹的手,任由意识沉入修复与沉寂的深海。
骸腔之内,唯余烽燧之光无声燃烧,骸骨嗡鸣低沉回响,引渡杖缓缓旋转,守护着两个在毁灭边缘挣扎归来的灵魂。
……
时间无声流淌。
当凌湮的意识再次从深沉的昏睡中挣扎着浮出水面时,首先感受到的依旧是剧痛,但不再是那种足以撕裂灵魂的狂暴冲突,而是变成了更加“清晰”的创伤钝痛。右肩的空荡,左眼的虚无,脏腑的裂痕,左臂烙印的灼热…每一种痛楚都清晰可辨,如同烙印在身体上的惨烈勋章。
然而,一股更加坚韧的力量,如同新生的藤蔓,在残破的躯体内部悄然滋生、蔓延。那是骸骨本源在引渡杖力量引导下,对他伤势最根本处的缓慢滋养与修复。虽然距离痊愈遥遥无期,但至少,生机不再如同风中残烛般飘摇。
他缓缓睁开仅剩的右眼。视野依旧模糊,被一层薄薄的血翳和永劫回环反噬带来的细微扭曲光影所笼罩,但已能勉强分辨出物体的轮廓和光影的强弱。
凌曦依旧安静地躺在他身侧,呼吸微弱却平稳。覆盖眼角的灰白骨疤光泽温润,引渡杖悬浮在她身前,稳定地汲取着骸骨本源。她的状态比之前好了太多。
凌湮挣扎着,用唯一完好的左手支撑着身体,试图坐起来。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痛楚,但他咬紧牙关,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最终还是靠着冰冷的骸骨墙壁,半坐了起来。
视野稍稍清晰了一些。他看向自己的左臂。
整条左小臂,此刻已被三道繁复、深邃、如同活物般微微脉动的暗红锁链纹路完全覆盖!纹路边缘还蔓延出细密的枝桠状烙印,爬上了部分上臂。皮肤呈现出一种被高温熔炼过的暗红色泽,隐隐透出内部骨骼的轮廓。一股混合了怨魂焚烧意志、骸骨本源力量、以及被炼化的秩序残炎的奇异能量,在烙印深处缓缓流淌、压缩,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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