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连续下了两日,将76号院内的青石板路冲刷得油亮,却洗不净弥漫在空气中的压抑。档案室的突然检查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涟漪虽已平复,但那份无形的紧张感却沉淀下来,渗透在每个角落。
陈婧怡表现得比以往更加低调。她按时上下班,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待在自己的工位上,处理着那些看似无穷无尽的琐碎文件。她对每个人都保持着礼貌而疏远的微笑,对明台偶尔投来的复杂目光视若无睹,对李副处长变本加厉的献殷勤也只是淡然处之。
她像一株进入休眠的植物,收敛了所有外露的锋芒,将真正的意图深深埋藏。这种刻意的低调,反而让一些暗中观察的目光暂时失去了焦点。
机会出现在一个闷热的下午。档案室负责日常整理和清洁的一位老管理员,因为天气骤变引发了风湿,关节疼痛难忍,向上级告假半天。机要处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顶替,而一些非核心但需及时归档的文件又堆积起来。
“这点小事,总不能去麻烦处长们吧?”李副处长搓着手,有些为难地扫视着办公室。
陈婧怡从文件堆里抬起头,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意和愿意分担的善意:“李副处长,如果只是简单的清扫和把已编号的文件放回架子……我或许可以试试?在家时,也常帮……帮长辈整理书房。”她适时地流露出一丝对逝去亲人的哀伤,更显得情真意切。
李副处长眼睛一亮,眼前这位美人不仅养眼,还如此“识大体”,连忙点头:“那真是太好了!辛苦陈小姐了!就是些简单活计,档案室有严格规定,核心区域我们都进不去,就是外面这些架子。”
“我明白的,我会小心的。”陈婧怡站起身,接过李副处长递过来的一串钥匙中,标明“档案室外间”的那一把。钥匙入手冰凉,她却感觉掌心有些微微发烫。
在几名职员或好奇或漠然的目光注视下,她走向走廊尽头那扇橡木门。开门前,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心跳平复下来。守卫认识她,知道是临时顶替,例行检查后便放了行。
档案室外间比想象中更大,高大的铁质档案柜如同沉默的巨人,排列整齐,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墨水和防虫药粉混合的独特气味。光线从高处的气窗透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光柱中飞舞。
她按照吩咐,先拿起鸡毛掸子,小心地拂去柜子顶部的浮尘。动作很慢,目光却像最精细的雷达,快速扫过整个空间。内部核心区域被一道铁栅栏门锁着,门上挂着“重地,严禁入内”的牌子。她的目标,显然不在这个外间。
但这里,也并非毫无价值。
她一边擦拭着档案柜的标签,一边默记着上面的分类编号规则。哪些是人事档案,哪些是行动报告,哪些是物资清单……这些看似基础的信息,是拼凑76号内部结构和行动规律的重要碎片。
在清理一个靠近栅栏门的角落时,她注意到墙角有一个废弃的、似乎是用来垫柜脚的牛皮纸文件袋,半塞在柜子底下,沾满了灰尘。她本能地觉得有些异样,通常清洁不会遗漏这种角落。
她蹲下身,假借清理,用掸子的长柄轻轻将那个文件袋勾了出来。袋子很轻,似乎是空的。但当她用手指捏了捏时,感觉到里面似乎有一张硬硬的卡片。
心跳骤然加速。她迅速瞥了一眼门口,守卫的身影在磨砂玻璃后晃动,但没有进来的迹象。她背对着门口,快速而无声地打开文件袋的封口,指尖探入,碰到了一张冰冷的、类似照片质感的卡片。
她没有将其完全取出,只是就着袋口,极快地瞟了一眼。那是一张黑白照片的一角,似乎是一个建筑物的侧面图,上面有手写的日文标注,其中一个词让她瞳孔微缩——“火力点”。
这是一张被不慎遗落或故意隐藏的军事设施照片碎片!
她立刻将照片塞回文件袋原处,小心地将袋子推回柜底深处,并用灰尘稍微掩盖了一下。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她的额头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这意外的发现,虽然零碎,却价值巨大。它证实了76号确实经手极其敏感的军事部署信息,而且管理上存在疏漏。这个看似不起眼的角落,这个被遗忘的文件袋,或许能成为她未来获取情报的一个潜在突破口。
接下来的时间,她强迫自己镇定,继续完成剩余的清洁工作。当她最终锁上档案室的门,将钥匙交还给李副处长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平静。
“辛苦陈小姐了,里面没遇到什么麻烦吧?”李副处长殷勤地问。
“没有,都很顺利。”陈婧怡微微一笑,语气轻松,“就是灰尘大了些。”
她回到座位,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液划过喉咙,稍稍压下了内心的惊涛骇浪。刚才那一刻的冒险,如同在悬崖边行走。但值得。她不仅初步摸清了档案室的外部情况,还意外收获了一条可能通向核心的、极其隐秘的线索。
她抬起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机要处最深处那扇紧锁的铁栅栏门。那后面,就是“樱花计划”可能藏身的地方。而柜底那个沾满灰尘的文件袋,像黑暗中露出的一线微光,指引着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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