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屋崩塌的白光散去,脚踏实地感传来,带着熟悉的、属于凌久时公寓的温暖气息。
三人几乎是同时跌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镜屋的冰冷和窒息感尚未完全从感官中褪去,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攫住了每一个人。
凌久时第一时间看向怀里的陈景异。他依旧靠在自己身上,身体微微发抖,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但呼吸还算平稳,猫儿眼半阖着,里面残留着惊悸过后的空茫。凌久时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仿佛这样才能确认他的真实存在。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阮澜烛。
阮澜烛靠坐在单人沙发旁的地上,头微微后仰,抵着沙发边缘,闭着眼,眉头因为左臂伤口传来的剧痛而紧紧蹙起。鲜血已经浸透了他半截衣袖,在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暗红。他的脸色比陈景异好不了多少,唇色失血,下颌线绷得死紧,额发被冷汗浸湿,几缕粘在额角,显得前所未有的狼狈,却依旧带着一种不肯折堕的倔强。
凌久时的心揪紧了。“澜烛,你的伤……”
阮澜烛缓缓睁开眼,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生理性的疲惫和痛楚,但在对上凌久时视线时,迅速被惯常的冷静覆盖。他摆了摆手,声音低哑:“皮外伤,不碍事。”他的目光极快地扫过凌久时紧抱着陈景异的手臂,随即移开,落在虚空某处,“处理一下就好。”
他试图用未受伤的右手撑地站起来,却因为脱力和失血,身体晃了一下,险些栽倒。
“别动!”凌久时急忙开口,他将陈景异小心地安置在沙发靠垫上,“我去拿药箱。”
他快步冲进卧室,拿出家庭药箱。当他返回客厅时,看到阮澜烛已经勉强坐直了身体,正用右手笨拙地、试图撕开左臂上黏连着伤口的破碎衣料,动作因为牵动伤口而显得有些僵硬,额角的冷汗更多了。
而陈景异,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看着阮澜烛。他的目光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隔阂,也没有感激之类的明显情绪,只是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审视的专注,看着阮澜烛因忍痛而微微颤抖的指尖,看着那不断渗出的鲜血。
凌久时走过去,蹲在阮澜烛面前,打开药箱。“我来。”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阮澜烛动作一顿,抬眼看了看他,又瞥了一眼沙发上沉默不语的陈景异,最终沉默地放下了手,算是默许。
凌久时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剪开阮澜烛左臂的衣袖,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暴露出来,皮肉外翻,鲜血淋漓。他倒吸一口凉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消毒棉签蘸取碘伏,开始清理伤口。
碘伏触碰到伤口的瞬间,阮澜烛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下,喉结滚动,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但他立刻咬住了下唇,硬生生将后续的痛呼咽了回去,只有额角暴起的青筋和瞬间更加苍白的脸色,泄露了他正承受的巨大痛苦。
凌久时的手法不算熟练,但极其仔细和轻柔。他能感觉到阮澜烛身体的紧绷和细微的颤抖,心中充满了歉疚和感激。若不是为了护住他们,阮澜烛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整个清创和包扎的过程,客厅里安静得只剩下棉签摩擦伤口和纱布缠绕的细微声响,以及三人压抑的呼吸声。
陈景异始终安静地看着。他看着凌久时专注而担忧的侧脸,看着阮澜烛强忍痛楚、汗湿的鬓角和紧抿的薄唇,看着那猩红的伤口被一点点清理、敷药、包裹……他的眼神微微闪烁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冰封的心湖下悄然融化,泛起细微而混乱的涟漪。
当凌久时最后打上绷带结时,阮澜烛几乎虚脱地向后靠去,重重地喘了口气,闭上眼睛,像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了。”凌久时轻声说,也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也已被冷汗浸湿。
阮澜烛没有睁眼,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凌久时收拾好药箱,又去倒了三杯温水。他先递给阮澜烛一杯,阮澜烛闭着眼接过,低声道了句谢,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然后,他拿着另一杯水,走到沙发边,递给陈景异。
陈景异的目光从阮澜烛身上收回,落在凌久时递过来的水杯上,停顿了几秒,才缓缓伸手接过。他的指尖冰凉,触碰到凌久时的指尖时,两人都微微顿了一下。
“谢谢。”陈景异低声说,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抵触。
凌久时看着他低头小口喝水的样子,心中微软,在他身边坐下。
三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与镜屋之前那种充满张力和对峙的寂静截然不同。一种共同经历生死险境后的疲惫、一种微妙的和解、以及一种更加复杂难言的情感,在空气中无声地流淌、交织。
阮澜烛闭目休息了片刻,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他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凌久时和陈景异,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只是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镜屋虽然凶险,但它的规则相对纯粹,找到核心打破即可。下次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他顿了顿,意有所指,“有些‘门’,针对的是人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