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离心机,又在下一秒被狠狠掼入冰冷粘稠的泥沼。
凌久时猛地睁开眼,剧烈的眩晕和恶心让他几乎呕吐。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诡异空间。脚下没有实地,头顶没有天空,四周是不断流动、扭曲的色块和破碎的影像碎片——一会儿是雪村的纷飞大雪,一会儿是箱女旅馆摇晃的走廊,一会儿又是佐子学校空洞的歌声……所有经历过的“门”内的场景,如同被打碎的镜子,在这里胡乱拼接、闪烁。
空气(如果这还能称之为空气)中弥漫着无数细碎的、疯狂的呓语和哀嚎,直接钻进脑海,撕扯着理智。时空感在这里完全错乱,他感觉自己在原地不动,又仿佛正以惊人的速度坠向某个深渊。
这里就是“门之狭间”?规则崩坏,时空碎片交织的流放之地?
凌久时强忍着不适,第一时间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守魂铃依旧被他紧紧攥在掌心,此刻正散发着稳定的、柔和的乳白色光晕,像暴风雨中唯一的小小船灯,将他周身一小片区域的混乱和呓语隔绝在外。
铃铛的脉动比在外面时清晰了许多,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微弱的牵引感,指向某个方向。
陈景异!他就在这里!
凌久时精神一振,立刻循着那脉动的指引,艰难地在这片混沌中跋涉。每一步都像是在胶水中前行,无形的阻力撕扯着他的身体和意识,周围的破碎影像不断试图侵入他的脑海,勾起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记忆。
他看到父母担忧的脸,看到阮澜烛失望离去的背影,看到陈景异在诅咒之门前恐慌的眼神……种种幻象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意志。
“滚开!”凌久时低吼一声,用力摇头,将更多的意念集中在守魂铃上。铃铛的光芒稳定地闪烁了一下,那些侵扰的幻象稍稍退却。
他不能倒下,陈景异还在等他。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在这片失去时间概念的空间里,凌久时全凭守魂铃的指引和一股不肯放弃的执念支撑。
终于,在穿过一片如同水波般荡漾的、由无数哭泣人脸组成的扭曲屏障后,他看到了。
前方,在一片相对稳定的、如同黑色礁石般的区域中心,陈景异蜷缩在那里。
他不再是那个穿着黑绸金纹衬衫、傲然睥睨的少年。他身上的衣物变得有些虚幻,仿佛随时会消散,身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像是即将融化的冰。无数细小的、黑暗的触须般的光丝从四面八方的混沌中伸出,缠绕着他,正一点点地将他往更深的黑暗中拖拽,同时也在侵蚀着他的身体,剥离出点点萤火虫般的光粒——那是他的记忆?还是他的意识?
陈景异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死寂的灰白,眉头痛苦地紧锁着,嘴唇无声地开合,像是在抵御,又像是已经放弃了抵抗。他的身影比任何时候都要淡薄,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破碎,融入这片无尽的混乱。
“陈景异!”
凌久时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刺穿,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怒吼一声,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守魂铃在他冲出的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如同利剑般斩向那些缠绕着陈景异的黑暗触须!
“嗤——!”
光芒与黑暗碰撞,发出腐蚀般的声响。那些触须像是被烫到般猛地缩回,但更多的触须又从混沌中滋生出来,前赴后继。
凌久时冲到陈景异身边,单膝跪地,伸手想要抱住他,手指却径直穿过了他那变得虚幻的身体!
碰不到!
凌久时瞳孔骤缩,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
“陈景异!醒醒!看着我!”他对着那张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个世界的脸嘶声喊道,将散发着白光的守魂铃尽可能近地贴向陈景异心口的位置。
守魂铃的光芒笼罩住陈景异,他身体的消散速度似乎减缓了一丝,但那侵蚀并未停止。他依旧紧闭着眼,没有任何回应,只有眉心越蹙越紧,显示出他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怎么办?怎么办?!
凌久时心急如焚,他看着陈景异越来越淡的身影,看着那些不断缠绕上来的黑暗触须,看着守魂铃的光芒在抵抗中逐渐消耗……
强烈的“锚点”!文档里提到的“锚点”!
他的意念!他的存在!他就是陈景异与这个崩坏世界唯一的连接!
凌久时猛地低下头,额头几乎要贴上陈景异那虚幻的额头。他闭上眼睛,放弃了所有徒劳的呼喊和挣扎,将全部的精神、全部的意识、全部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保留地通过守魂铃,涌向陈景异!
他想起了第一次在雪村屋顶,看到那个在月光下慵懒侧卧的黑衣少年,惊艳了混乱的雪夜。
他想起了箱女门内,他挡在自己身前,背影决绝而单薄。
他想起他别扭的道谢,泛红的耳尖,骂他“笨蛋”时眼底不易察觉的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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