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陷入一种劫后余生的死寂。
诅咒之门消散后留下的阴冷气息尚未完全褪去,墙壁上融化的白霜留下蜿蜒的水痕,像无声的眼泪。凌久时靠在墙上,胸腔里还残留着被巨力撞击后的闷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刺痛。但他顾不得这些,目光紧紧锁在窗边的陈景异身上。
陈景异背对着他,身形在窗外都市霓虹的映衬下,单薄得像一张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他站了很久,久到凌久时以为他又要变回那个沉默的、将所有情绪封冻起来的琉璃盏。
终于,陈景异微微动了一下。他没有转身,声音带着一种耗尽所有力气后的虚浮,以及一种认命般的疲惫,穿透寂静,轻轻响起:
“……你不是想知道吗?”
凌久时的心猛地一提,屏住了呼吸。
“守魂铃……是‘契约’的凭证。”陈景异的声音很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在揭开一道陈年的、血淋淋的伤疤,“一个……用自由换取存在,用承担诅咒来维系某种平衡的可笑契约。”
凌久时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停滞。契约?存在?平衡?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他隐约猜到却不愿相信的残酷真相。
陈景异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麻木。猫儿眼里曾经闪烁的傲娇与灵动,此刻被一种近乎虚无的空洞取代。
“我不是你们这样的‘过门人’。”他看着凌久时,一字一句,清晰而冰冷,“我本身,就是‘门’的一部分。或者说,是被禁锢在‘门’的规则之上,一个负责‘消化’和‘平衡’过量怨念的……工具。”
“工具……”凌久时喃喃重复,这个词像冰锥一样刺入他的耳膜,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想起阮澜烛提到的“容器”,想起陈景异吸收箱女怨念时的痛苦,想起他那异于常人的能力……原来,真相竟是如此残忍。
“普通的过门人,只需要找到钥匙,打开门,就能离开。”陈景异扯了扯嘴角,那笑容苍白而惨淡,没有任何温度,“而我……我的‘钥匙’,就是一次又一次地,主动踏入那些最危险、怨念最深重的门,用这具身体去承受、去转化那些足以让普通过门人瞬间湮灭的诅咒和怨恨。”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守魂铃刚才爆发后的余温,也承载着无数次的痛苦记忆。
“守魂铃,与其说是保护我,不如说是确保我这个‘工具’不会在任务完成前就彻底崩溃消散。”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而每一次使用力量,每一次承受反噬,都像是在磨损这件工具的使用寿命。直到某一天……”
他没有说下去,但凌久时已经明白了。
直到某一天,彻底被怨念吞噬,或者不堪重负而破碎。这就是陈景异的宿命。一个被绑定在“门”的规则上,永无止境地承担痛苦,直到毁灭的宿命。
所以他才总是独来独往,所以他才对“门”内的规则了如指掌,所以他才总是带着那种厌世般的疲惫和疏离,所以他才会在睡梦中都不得安宁,所以他才会说“谁也帮不了我”!
巨大的震惊和铺天盖地的心疼如同海啸,瞬间将凌久时淹没。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陈景异,看着他那张精致却毫无生气的脸,看着他眼中那片死寂的荒原,心脏疼得几乎要痉挛。
“为什么……”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为什么要签订这样的契约?是谁……”
“不重要了。”陈景异打断他,重新转过身,面向窗外,将所有的情绪再次隐藏在那个单薄的背影之后,“知道这些,对你没有好处。凌久时,现在你明白了?靠近我,就是靠近无尽的诅咒和危险。我的人生早已注定,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你不该……也不能被卷进来。”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联系的决绝。
“离开吧。”他最后说道,声音轻得像叹息,“忘掉这些,回到你正常的生活里去。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话音落下,客厅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凌久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看着陈景异的背影,那背影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真相的重量,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想起第一次在雪村屋顶见到陈景异时,他那副慵懒傲然的模样;想起在箱女门内,他挡在自己身前,咬牙承受怨念反噬的决绝;想起他昏迷中脆弱无助的呓语;想起他别别扭扭道谢时泛红的耳尖;想起他刚才在诅咒之门前,眼中那真实的恐慌和急切……
这样一个鲜活、傲娇、会害怕、会痛苦,也会在无意中流露出依赖的人,怎么会只是一个冰冷的“工具”?
一股炽热的情感猛地冲上凌久时的头顶,冲散了所有的震惊和犹豫。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陈景异的手臂,强迫他转过身来面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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