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复还没开口,胳膊肘一抬没留意。
“哗啦”一声,酒碗翻了,酒洒在手背上,凉得他猛地一哆嗦。
指尖本能蜷成拳,指缝里都浸了酒,慌忙去扶时,指腹蹭到碗沿缺口——上次磕在宫案上的痕,糙得磨得皮肤发疼,手一滑,酒顺着木纹往季宁那边淌。
季宁下意识挪自己的陶碗,指节磕到碗底,“咚”的一声轻响。
怕被溅到的模样毫不掩饰,酒液漫过他刚画的窑形酒渍,把清晰线条冲得糊成一团,连窑门轮廓都没了影。
“单独讲?”
孟浩鼻子里哼了声,声音比平时高半分。
手攥着陶爵,指节抵得爵柄发烫,指腹老茧蹭得爵面亮了块:“叔宗主平时跟谁都能唠,连邾国陶贩子当街都能扯半天,跟安国君说话,倒讲究起避讳了?”
季宁没接话,捏了颗酱豆放进嘴里,嚼得慢悠悠。
酱汁沾在指尖,在案几上随意蹭了蹭,留下道淡褐印子才开口:“叔家木工,明日派来便是,按章程登记姓名、手艺就行。”
声音稳,却带着劲:“若是跟安城工坊、尼山关有关的消息,当着我们的面说,没什么不妥——都是为鲁国做事。”
曹复用袖口擦手上的酒,粗布蹭得掌心发紧,还留了道淡白痕,像被砂纸蹭过。
这会忽然想起穿越前的公司:有个同事想私下找领导走关系,也是这副遮遮掩掩的模样,最后反倒被众人猜忌,连本该拿到的项目都黄了。
“管事先别急。”
曹复抬眼看向叔家管事,说话时手肘又没注意,碰了下旁边的陶碗。
碗里的酒晃出几滴,溅在孟浩衣襟上,青布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孟浩皱了皱眉,伸手掸了掸,指尖沾的案灰反倒把痕弄花了。
“我跟孟宗主、季宗主正谈尼山关砖料供应,等谈完再说——误了工期,谁也担不起。”
管事的脸瞬间僵了,嘴角的笑绷成直线。
还想再说什么,脚一抬踩翻了门口的酒坛碎片。
“哎哟”一声踉跄着稳住,手忙乱中抓案沿,又把腌菜碟碰倒了。
翠绿的菜叶混着陶片撒了一地,他蹲下去捡,指尖被瓷片划了道小口子,血珠滴在菜叶上,红得扎眼。
“那……那小的就在门口等安国君,不敢打扰。”
他匆匆退出去,连掉在地上的布巾都没敢捡,门外的影子晃来晃去,时不时往里面瞥一眼,像怕错过什么要紧事。
“我看叔宗主不是有消息,是想打私窑的主意!”
孟浩看着门口,抓起块酱豆塞进嘴里,嚼得咯吱响,“前阵子就听说,他想在尼山开私窑,没敢跟君上提——现在见你管着工坊,有审批权,怕是想借你的由头绕开审核,省点麻烦!”
他顿了顿,铜环撞得桌腿轻响:“而且尼山归你管,你深究的话,他那私窑根本运作不了。更何况之前炸窑的结,你和叔家没那么容易解开!”
曹复端起重新倒满的酒碗,抿了口。
酒劲比刚才烈,一下窜到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有小锤子在敲。
鲁公定的章程突然冒出来——任何私人工坊得经工正署及当地工师核验,合格了才能开工,恰好这都归他管,甚至连尼山的地都归他管。
叔家这是嫌流程麻烦,想走捷径早点赚钱。
“尼山的陶土确实好。”
季宁忽然开口,指尖在案上轻轻敲着,节奏缓得像在盘算,“黏性大,烧出来的砖耐冻,冬天不会裂,最适合尼山关的关墙。”
他抬眼看向曹复,眼底带点认真:“去年费邑的墙用旧陶土,冻裂了好几处,补了半天才好,还耽误了守城。”
“只是私窑若不按新章程来,不派官营工匠监烧,砖质量参差不齐,有的硬有的脆,反倒误工期,君上问责,我们都跑不了。”
曹复点头,指尖蹭过案沿的毛刺,扎得指腹发红,还沾了点木渣:“章程里写了,私窑需用改良陶土,还得派官营工匠监烧,每批砖抽十块试压,压裂了就得重烧。”
他顿了顿,目光飘向窗外——一只麻雀落在酒肆屋檐上,啄着瓦片上的草籽,啄两下又飞走了,翅膀扫得酒旗晃了晃,像在摆手。
“叔家要是真想开窑,按章程走便是,没必要藏着掖着,越藏越让人起疑。”
正说着,酒肆老板端着一碟烤粟米走过来。
他手上满是老茧,指节处沾着点没洗干净的陶土——看模样,以前多半也是个陶匠,那老茧就是常年揉土磨出来的。
递粟米时,老茧蹭到曹复手背,糙得发疼:“三位客官慢用,刚烤好的还热乎着。”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刚听你们说尼山陶土,我前几日去拉货,见山下圈了块地,用木栅栏围着,里面堆着木料,像要建工棚。”
“没看清招牌,但有几个穿叔家服饰的人搬木料,还有个老陶匠蹲在地上叹气,说‘窑门砌了三次都塌了’。”
老板笑了笑,眼角皱出细纹:“他们拉陶土还用青布裹得严严实实,连车轱辘都缠了布,怕出声被人听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