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复的指尖顿在碗沿,蹭到缺口时猛地一疼——掌心早泛了层细汗。
三桓分公室百余年,各家早把封地经营成独立小王国。
就像穿越前公司的部门,看似同属一个体系,实则各自为战,连点资源都不肯共享。
他夹在中间,不过是根平衡用的杆子,哪边沉了都得扛着。
想得入神,指尖在碗沿划了圈,缺口勾了下指甲,疼得他猛地回神。
“叔家倒好,左右逢源。”
孟浩突然嗤笑,打破沉默。
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溅进青砖缝,还沾了点在鞋尖。
低头蹭了蹭,泥印子反倒更明显:“上次君上问谁愿出工匠修尼山关,他先说‘叔家无陶匠,木匠都去修自家木工坊了’,转头就把人派去自家窑场赶工!”
“还偷偷接了邾国的订单,做两百张木床。赚的钱全进宗主腰包,连族里旁支都没分着!”
他随手抹了把嘴,指尖沾的酒渍蹭在衣襟上:“看似松散,实则比谁都抱团。上次我想借他家木工修陶窑门,个个和和气气,旁支推大房,大房推宗主,宗主又说‘得跟族老商量’。”
“最后啥也没借着,还是自己找了老木匠才搞定,白跑三趟,腿都快断了!”
孟浩腮帮子紧了紧,声音发颤:“更要小心叔家之人,上次炸窑的事,叔家在里面混水摸鱼——既让孟家担罪责,又差点害了你。最可怕的是,他对孟家的事比我还清楚!”
“我作为宗主,到现在都不知道炸窑是怎么回事,可他一开始就门儿清。”
他攥紧铜环,指节泛白:“说明孟家有人和叔家沟结,而且分量不轻!以前我以为自己呼风唤雨,经历这几次事才懂,根本管不住下面的人。”
“只希望借这次机会整顿家族,不然不用鲁公削权,几十年内孟家就得分裂!”
季宁附和着点头,指尖摩挲着陶爵纹路。
指腹蹭到道新裂的纹——是刚才碰碗时磕的,裂纹里还嵌着旧酒渍。
“叔家跟各国都有牵扯,却谁也不深交。真出了事,反倒能摘得干净。”
他嘴角撇了撇,眼神里带着不屑:“去年齐国的人在叔家封地露面,骑马带弓,最后查来查去,叔家居然说是‘路过的商人,来买木工活的’,谁信啊!”
“也就是君上没深究,不然叔家哪能这么安稳。”
曹复没接话,低头看着碗里的酒。
酒面映着房梁的影子,风从窗外吹进来,影子晃得厉害。
他眨了眨眼,酒面的碎影才重新聚起来。
忽然想起鲁公案前的青铜灯,火苗再稳,也照不透案下的阴影——喉结滚了滚,君心这东西,比眼前的家族纷争难测多了。
鲁公让他监管工坊,到底是信任,还是另一种制衡?
或许,鲁公本就知道三桓会借新章程壮大,故意让他们互相牵制,自己坐收渔利。
心里忍不住吐槽:这老狐狸的套路,比穿越前公司老板平衡派系还深,真是步步是坑。
“说起来,安城这位置很尴尬。”
季宁忽然转了话头,目光落在曹复脸上,带着点担忧。
他往窗外瞥了眼,风正卷着落叶往曲阜飘。
一片叶子撞在窗棂上,弹了两下才落地,像慌慌张张的逃兵:“尼山关是鲁国南大门,宋、楚都盯着,防守压力最大,建设时少不了麻烦。”
“要是这段时间宋军来攻,安城就一道土墙,护不住工坊。等支援到了,城早没了。”
孟浩也跟着点头,语气沉了些。
他抓了颗酱豆放进嘴里,嚼得速度变快,腮帮子动得厉害:“更要紧的是,安城离曲阜近。你在那儿无论做什么,朝堂上的人都盯着。”
“稍有差池被人抓到把柄,呈给君上,后果难料。”
他顿了顿,指尖敲了敲案几,案上的酒渍晃了晃,溅出星点在酱豆碟里:“上次季家有个家臣,就因为在封地修了段土墙,说‘防贼’,被君上问了‘私筑城防’的罪,最后贬去边境守粮仓了。到现在都没回来,家人去看他,还被拦在城外。”
曹复的太阳穴突突跳得更厉害。
抓起酒碗一饮而尽,酒劲烧得喉咙发疼,咽下去时还呛了声。
赶紧低头用袖子掩了掩,怕被两人看见。
指尖攥着碗底,掌心的汗把碗底浸得发滑。
以前听老教授讲“三桓之乱”,只觉得是权力斗争的戏码。
真置身其中才懂——每个决策背后,都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连修段墙、建个工坊,都可能被安上“私谋不轨”的罪名。
“君心难测啊。”
季宁叹了声,指尖摩挲着陶爵的裂纹,声音压得低了些:“三桓分公室这些年,公室看着弱,实则眼睛亮得很。你没发现吗?君上让你管工坊,却没给你调兵权。”
“说让你自建军队,结果封官后就没停过事,一点时间都没有。既用你的技术建尼山关,又防着你做大,怕你跟朝臣勾结,这心思细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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