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昊在黑暗中按下发送键时,他不知道那条短信将在父亲王建国心中掀起何等滔天的巨浪。他只知道,当他放下手机,重新闭上眼睛时,盘踞在脑海中张伟那张憨笑的脸和陈静清秀的字迹,似乎不再那么烧人。原来的那股羞辱感,也悄然转化为破釜沉舟般的平静。
第二天,是周六,但按照学校的惯例要补课。
王昊踏入高一(14)班教室的时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早。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将书包甩在桌上,弄出“砰”的一声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而是悄无声息地滑入座位,动作轻得像一只怕惊扰到什么。
整个班级的气氛有些诡异。昨天那场“前哨战”的两组的对赌余波仍在扩散。张伟那支胜利的小组眉飞色舞,王昊那支失败的小组则垂头丧气。因为王昊今天的反差表现,部分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落在王昊的身上。那里,曾经是骄傲与顽劣的代名词,此刻却只剩下沉默。
“昊……昊哥。”
一个略带迟疑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王昊转过头,看到了张伟那张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脸。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尚在冒着热气的肉包子,用油纸包着。
“俺……俺妈早上多做的,还热乎。”张伟挠了挠头,将包子往前递了递,“你……昨天擦桌子辛苦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相对安静的早自习前的时间里清晰地传到了周围几个同学的耳朵里。
王昊的身体僵了一下。他看着那个包子,白白胖胖,面皮的褶皱里似乎还透着肉馅的油光,一股香气钻入鼻腔。这和他平时吃的那些精致的西点完全不同。
他没有接。放在昨天,他会觉得这是嗟来之食,是胜利者的施舍。但此刻,看着张伟那双清澈又带着点笨拙善意的眼睛,他只觉得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谢谢,我吃过早饭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
“哦……哦,那行。”张伟有些失望地缩回手,自己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含糊不清地说,“那……那个赌约,就你别放在心上哈。杨老师说了,PK是为了让大家进步,不是为了让同学出丑。”
王昊猛地抬起头。
张伟还在继续说:“我们组昨天也商量了,以后期末咱们两组PK,假如我们组赢了,后面轮到我们大扫除的时候,我们自己做就行了。你……你别往心里去。”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一样,如释重负地转回身,专心致志地对付起了手里的包子。
王昊怔怔地看着张伟宽厚的背影,心中的酸涩、感动、还有羞愧如潮水般涌向他。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昊哥”,对方是任他戏谑的“笨蛋”。可到头来,真正宽厚大度的,反而是这个他最看不起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目光转向了前排那个纤细的背影。陈静正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腰背挺得笔直,像一株迎着晨光的小白杨。她似乎感受到了后面有人盯着的目光,肩膀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王昊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从书包里拿出昨晚的草稿纸,上面那个被他解出来的三元一次方程组,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通过纯粹的智力劳动获得的战利品,此刻看来,竟是如此珍贵。
他拿着草稿纸,站起身,走到了陈静的座位旁。
周围的同学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陈静的身体绷得更紧了。
王昊将草稿纸放到她的桌上,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小心翼翼的尊重:“昨天的题,谢谢你。数学卷子上……还有几道选择题,我……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选这个答案,你……现在有时间吗?”
陈静缓缓地转过头,她的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微微颤动着。她看了看王昊手指点着的那几道题,又看了看他那张写满了认真和局促的脸。
昨天,他来问的是解题步骤,是“术”。今天,他来问的是解题思路,是“道”。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我讲给你听。”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却异常清晰。
那一刻,王昊感觉一道温暖的细流注入了他那片几近崩塌的精神废墟。他拉过一张椅子,端端正正地坐在陈静旁边,如同虔诚的求学者。
教室的窗外,杨明宇正站在走廊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到了张伟递出的那个包子,看到了王昊的拒绝与动容,也看到了王昊主动向陈静请教时,那份卸下所有伪装的谦卑。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对付王昊这样的孩子,单纯的说教和惩罚是最低效的手段。他的症结,在于那份建立在金钱和家世上虚假的优越感。要让他真正成长,就必须让他亲手打碎这份虚假的优越,再亲手建立起一份真实源于自身的价值感。
而张伟的“拙诚”与陈静的“善助”,正是这场“控制性爆破”后最佳的重建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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