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焰如线,撕开虚空裂隙,将沈青梧一行从残诏墟的崩塌中拽出。
身后,黑云翻滚,十二道漆黑边墙自天穹垂落,宛如巨兽獠牙交错闭合,每一道都刻满地府律令,泛着森冷死光。
那是律锁卫启动了“焚名令”——凡携带无罪契余烬者,魂名即被抹去,肉身焚为灰烬,连轮回资格都被剥夺。
断默踉跄后退,铜环震颤不止,腕上咒纹渗出血丝:“三日……只剩三日!”他声音嘶哑,“月蚀一至,归墟彻底开启,地脉逆转,阴阳倒流,届时不只是我们,整个皇宫都会沦为怨魂屠场!”
烬瞳飘在沈青梧肩侧,魂光微弱如风中残烛,却仍竭力低语:“你毁了契约,篡夺判官权柄……等于斩断地府执掌轮回的手。他们不会放过你。”
沈青梧不答。
她站在断崖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地脉阴流,上方是追兵压境的天罗地网。
风卷起她破碎的宫裙,露出手腕上那一圈早已愈合却永不褪色的尸斑——那是前世赶尸人学徒时,背负枉死者行走百里留下的印记。
她抬手,将新生判官印按入心口。
刹那间,银焰自七窍溢出,如藤蔓缠绕四肢百骸,又似寒河逆流,冲刷经络脏腑。
她的身体在燃烧,不是血肉之火,而是命火与心火交织点燃的冥途引信。
这不是被动承接冤魂泣诉的旧道,而是以己身为桥,逆行地脉阴流,直溯皇宫最深处!
影契跌跪在地,独眼透过蒙纱死死盯着她:“你要做什么?逆溯冥途……会反噬神魂!你会变成空壳,只剩审判意志存世!”
沈青梧终于开口,声音不是从喉间发出,而是心火在识海中燃出的文字,冰冷、清晰、不容置疑:
“我本就是空壳。九百七十三世,每一世都是被人写好的结局。这一回——”
她眸光一凝,银焰骤然暴涨,撕裂周遭黑暗,映出地下命诏路径的虚影。
“——我要亲手写下终章。”
影契颤抖着摊开掌心,灰烬地图正在燃烧,浮现出一条蜿蜒曲折的命脉路线:九曲回环,最终汇聚于一口深井。
那井藏于紫宸宫地底,无人知晓其存在,更无人敢提其名。
“吞名井。”他嗓音干涩,“历代帝王处死宫人,不立碑、不记档,只将尸首沉入此井,以怨气养镇魂碑,以谎言封归墟门。”他顿了顿,唇角抽搐,“三百年前,先帝亲手推下一个怀龙嗣的妃子……她临死前喊的名字,就刻在我掌心第一道命诏上。”
他说完,指尖轻抚过灰烬图上的某一点,那里赫然浮现一个模糊字迹——沈。
沈青梧呼吸一滞。
心火骤然暴动,识海翻涌,一段尘封记忆被强行撕开——
那是她前世师父老判临终的画面。
并非如她所知,**于山野乱葬岗,而是被数名黑袍人拖至皇宫地底,铁链穿骨,锁在一座巨大石碑前。
碑体未完成,却已渗出黑血般的符文。
老判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在石缝中刻下四个字:
青梧勿来。
下一瞬,熔金灌口,声带焚毁,躯体化作封印祭品。
而那座碑,正是如今镇压归墟的镇魂碑。
她猛然睁眼,银焰倒映瞳孔,像两簇来自幽冥的判决之火。
原来如此。
她重生为八品才人,并非偶然。
她是被“召”回来的。
从第一世开始,每一次轮回,都是归墟筛选祭品的过程。
她的命格、她的冤屈、她对审判的执念……全都被精心设计,只为让她走到今日,成为新一任镇魂碑的锚点,用她的魂魄补全封印缺口。
可笑的是,地府以为她在宿命中挣扎,皇帝以为她在棋局中求生。
却不知——
她早已看穿这盘死局。
也早就不信什么天命轮回。
沈青梧缓缓抬起手,新生判官印悬浮掌心,银纹流转,仿佛有万千冤魂在其中低语。
她凝视着那口隐藏在命图尽头的古井,眼中再无迟疑,唯有决绝。
风止,焰凝。
她闭目,指尖轻触唇上那道银痕——三年失语的烙印,如今成了她最锋利的武器。
下一瞬,她割裂自身命火,抽出一缕,投入判官印中。
印心震颤,仿佛远古钟声在血脉深处响起。
千里地脉,悄然震动。银焰如刃,划开地底幽暗。
沈青梧立于阴脉之上,脚下的岩层裂出蛛网状的银纹,仿佛整座皇城的地骨都在她命火的灼烧下发出无声哀鸣。
那一缕抽出的命火已融入判官印,不再是被动承接冤魂泣诉的容器,而是化作逆流而上的引信——她以身为桥,以魂为引,开启“冥途·逆脉式”。
这不是召唤,不是祈请,而是宣战。
千里地脉轰然震颤。
深埋于紫宸宫地底的吞名井中,死水翻涌。
三百年的沉默被撕裂,那些未曾立碑、未入黄册、连名字都被抹去的魂魄,在黑暗里睁开了眼。
他们曾是宫婢、才人、贵妃、乳母,甚至是怀龙嗣却被活活沉井的孕妇……他们的尸骨叠成井壁,怨念凝为黑雾,却始终无法发声,无法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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