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烛火一盏盏熄了,唯有龙案前那盏青玉莲台灯还燃着,映得萧玄策侧脸如刀削般冷峻。
他拂袖起身,玄黑龙袍扫过案角奏折,哗啦一声跌落于地。
殿中群臣噤若寒蝉,无人敢拾,更无人敢抬头。
三位重臣疯了——同一天夜里,一个在府中撕咬家仆,口中嘶吼“碑会吃人”;一个跪在祠堂烧了自己的族谱,哭着喊娘亲的名字;最后一个干脆爬上了城楼,指着御碑林的方向磕头不止,直到额头血肉模糊,嘴里仍喃喃:“对不起……我们不该用童骨奠基……”
无伤,无毒,无魇术痕迹。
钦天监查不出星象异动,太医院验不出经脉紊乱。
可三人神志尽毁,言语却惊人一致——都提到了二十年前那场“镇国碑阵大典”。
萧玄策走出宫门时,风雪正紧。
他没有回寝宫,反而一步步走向皇宫最荒芜的角落——御碑林废墟。
残雪覆盖断碑,像一层虚假的洁镜。
那些曾被奉为王朝脊梁的石柱如今东倒西歪,碑面裂痕纵横,渗出暗红油渍,在月光下泛着诡异光泽。
这是人油,是当年以三百宫婢之血炼成的“长明碑油”,据说能稳固灵脉,护国运千年。
可谁都知道,那不过是权贵们用来掩盖罪行的谎言。
萧玄策踩上一块倾斜的碑石,靴底碾碎了一片凝结的冰霜。
忽然,胸口一烫。
他低头,只见贴身佩戴的白玉佩竟泛起微弱银光——那是他登基之初赐予沈青梧的信物,八品才人本不该有此殊荣,但他一时兴起,便破了规矩。
后来她“病逝”,玉佩应随棺入葬,却不知为何被人悄悄取回,挂在了他的腰间。
而此刻,这枚玉佩正与地面一道几乎不可见的银色痕迹产生共鸣,仿佛某种古老的契约正在苏醒。
“嗡——”
细微震颤顺着脚底爬上脊背,萧玄策瞳孔骤缩。
他蹲下身,指尖触向那道银痕。
刹那间,天地崩塌。
幻象炸开:黑夜中,女子立于碑林中央,金钗贯穿心口,鲜血顺锁骨流入一枚古旧玉锁。
她转头望来,眸如寒渊,唇未动,声却直入脑海——
“我的命,不许你染。”
剧痛袭来!
萧玄策猛地抽手,指尖已被划开一道深口,鲜血滴落在雪地上,竟与银痕交汇,瞬间蒸腾成雾。
“咳……”他喘息着后退一步,额角冷汗滑落。
藏身于断碑之后的孤闻死死捂住嘴,眼底惊涛翻涌。
“他竟能感应到‘心证冥途’的反噬?活人……怎么可能触及命契余波?除非……他们的命火从未真正断开。”
与此同时,沈青梧静坐在废墟边缘的飞檐阴影里,斗篷覆体,面容隐于黑暗。
她的心口滚烫如焚,玉锁紧贴肌肤,几乎要烙进血肉。
刚才那一瞬,她清晰看见——萧玄策命火之中,那柄象征“命火现刃”的虚影,竟微微偏转,朝她所在方向轻轻一颤。
像是回应,又像是牵引。
烬瞳的声音在她识海中颤抖:“他……感受到了你的痛。这不可能!你是代罪判官,与凡尘因果已断,他怎会……”
“不是因果。”沈青梧缓缓睁眼,幽蓝火光在瞳底一闪而逝,“是命契残留的丝线。当年他赐玉佩时,无意间以帝王气运触了我的魂印……那一瞬,便种下了双命共鸣的根。”
她沉默片刻,指尖抚过玉锁上的裂纹。
阳气只剩一成,命火将熄。
每一次使用“心证冥途”,都在加速她的死亡。
但她不能停。
孙观星疯了,李德全疯了,下一个,该是周廷章。
而她,必须让活着的人也尝到地狱的滋味。
风雪更大了。
她终于起身,不再隐藏气息。
摘下玉锁,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锁面。
刹那间,银焰自锁心燃起,顺着雪地悄然蔓延,如蛇行迹,精准缠上萧玄策留下的足印。
一步,两步……火焰无声跳跃,仿佛在传递某种讯息。
萧玄策猛然回头!
隔着漫天风雪,他望向那片屋檐阴影,虽不见人影,却感到一股冰冷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死亡的味道,也是审判的气息。
“是你吗?”他声音低沉,穿透风雪,“是你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什么?”
无人应答。
唯有玉锁微光一闪,随即隐没于黑暗。
他站在原地,掌心伤口仍在渗血,混着血水滴落。
可他知道,刚才那一瞬的感应绝非错觉。
那个早已“死去”的女人,不仅活着,还在用某种超越生死的方式,操控着这场疯狂的棋局。
而他,竟成了她手中唯一能看清真相的“眼睛”。
当夜,萧玄策独坐乾清宫龙案之后,朱笔悬于诏书之上,欲下令封锁六宫彻查碑林邪祟。
墨尖微顿,忽地——
一滴血,自笔锋垂落。
他皱眉,抬手查看,并无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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