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深处,死寂如渊。
碎石悬停在半空,仿佛时间也被那冲天而起的银火灼烧得停滞了一瞬。
唯有祭台上那一抹血色,在幽红火焰中缓缓蔓延,像一朵开在地狱边缘的曼陀罗。
沈青梧跪着,金钗贯穿心口,玉锁悬浮于她眉心三寸,银火如链,缠绕着她与萧玄策的命丝——一黑如墨,一银似霜,交织成茧,却被她以残破之躯硬生生拽入轮回之外的夹缝。
她咳出一口血,温热的液体溅在玉锁上,竟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像是灵魂被烙印。
“你以为你在破阵?”那道黑影立于影诏碑顶,双影交错,声音如锈刀刮骨,“你不过……正踏入命定之环。”
话音未落,两道轮廓自碑面浮出——一高瘦如枯竹,是霍沉;一纤细执笔,是千契姑。
他们曾是君前忠臣、地府书吏,如今却化作怨念共生的怪物,执掌“影诏连心阵”,以情为饵,以痛为网,专捕那些动了凡心的判官。
可他们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竟敢用“情”反噬他们的阵法。
“你以命换他命,还说无情?”霍契冷笑,双影合鸣,阴风骤起,“你也不过是情奴!”
沈青梧抬起头,唇角带血,眸中却燃着焚尽八荒的银焰。
“我不是救他。”她声音嘶哑,却字字如钉,“我是清算这笔债。”
前世,她为赶尸人学徒,背尸千里,只为一句承诺。
今生,她为才人,步步为营,只为一场审判。
而萧玄策——那个雨夜里向她伸出手的男人,曾将她推入深渊,也曾在她最孤绝时,留了一盏不灭的灯。
她不欠他情,只欠自己一个答案:若判官也能动情,是否就再无法执笔断案?
所以她没有逃。
她抬起颤抖的左手——那只早已被反噬蚀得只剩白骨的手,猛地抓向悬浮的玉锁!
“咔!”
玉锁裂开一道细纹,随即被她狠狠砸下,嵌入心口金钗留下的伤口!
血肉撕裂之声清晰可闻,她的身体剧烈一颤,几乎昏厥。
但下一瞬,双命火轰然并燃!
黑火自萧玄策命丝涌来,银火从她心脉逆冲而出,两股力量不再对抗,而是如龙蛇交尾,形成一道逆旋火流,直冲阵眼!
“她疯了!”连心惊叫,布阵之手猛然抽搐,命丝崩断数根,“她要把‘代罪之力’当燃料烧!这会把她魂魄都焚尽!”
没人能承受代罪判官之力的反向燃烧。
那是为亡者担业、替天行罚的禁忌之力,一旦倒灌,便是形神俱灭。
可沈青梧笑了。
她笑得凄厉,笑得张扬,笑得像是要把这一生压抑的所有悲怆都烧成灰烬。
“我曾错判三人。”她低语,指尖划过心口,引动幽冥回响,“唤旧·启。”
刹那间,三道魂影浮现祭台四周。
第一个,是山中老妪,因她冷漠一句“死于病,非冤”,被弃于乱坟岗,死后怨气化雾,毒杀全村孩童;
第二个,是边关小兵,她以“军令如山”驳其申冤,致其含恨自刎,魂不得安;
第三个,竟是温让——那个曾为她挡箭而死的少年,临终前问她:“你有没有一刻,想过我的命也重?”
他们的面容模糊,声音重叠,却在同一刻齐声诵出她年少时立下的赶尸人誓言:
“我断阴阳,不问情仇。”
一字落下,银焰暴涨一分。
十字符现,火浪席卷四壁。
百念归一,整个地宫都在震颤!
沈青梧咬牙,右手猛地握住金钗——那根贯穿她心脏的刑具,象征判官受难之誓。
她拔。
“呃啊——!”
鲜血喷涌如泉,洒在影诏碑面,竟如墨汁般自行流动,勾勒出新的符文。
她不是在破坏,是在重写。
以血为墨,以命为纸,书写属于她自己的“心证冥途”真义。
【判官之责,不在割情,而在明知有情,仍守公义。】
这不是地府律条,不是师父遗训,而是她用无数亡魂的眼泪、背叛的寒夜、孤身行走冥途的代价换来的领悟。
你让我无情才能执法?
可我偏要带着情,走得更远。
霍契怒吼,双影瞬间合体,化作一尊遮天蔽日的巨影,手持残剑与断笔,直扑而下!
“你妄改天律!该诛!”
狂风压顶,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可沈青梧不动。
她甚至不抬头。
只是将手中金钗,缓缓刺向自己的右眼。
“幽视·终焉。”
血光炸裂。
视野骤变。
她看见了——霍沉饮下君王赐的毒酒时,手中还攥着边关告急的军报;千契姑被逐出地府那日,案卷上写着“多情误叛”,可她只是想救一个迷路的孩子。
他们不是要复仇。
他们是想证明:所有人,终将被所信之物背叛。
沈青梧忽然笑了。
笑声穿透地宫,惊起万鬼低吟。
“你们错了。”
她抬手,抚过心口玉锁,感受着那与心跳同频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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