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纱,缠绕在碑林之间,冷得刺骨。
枯草堆中那具小小的尸身已被宫人围住,却无人敢近。
守童不过十岁出头,浑身干瘪如枯藤,皮肉紧贴骨骼,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抽空了生气。
唯有指尖深深抠进泥土,指甲断裂、血肉模糊,残留着最后一刻的挣扎与恐惧。
沈青梧踏着霜露而来,素衣未饰,眉心一道血纹隐隐发烫。
她蹲下身,指尖轻触孩童冰冷的手腕——那一瞬,幽光微闪,神魂之力悄然渗入残魄深处。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前景象轰然翻转:
子时三更,月隐星沉。
碑面泛起诡异光泽,一只由石纹凝成的手破碑而出,猛地扣住守童手腕。
孩子惊醒嘶喊,却发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精血一丝丝被抽离,顺着碑底裂隙流入地底深处……整整七夜,每夜如此,直至生机断绝。
“他们是用活人喂碑。”烬瞳的声音自金钗中传来,沙哑颤抖,“‘骨研’磨的是人骨,‘墨心’写的,是童心血。每一座碑,都是一张嘴,吞的是命,立的是伪律。”
沈青梧缓缓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无悲怒,唯有一片寒潭般的清明。
“原来你们所谓的‘律法永存’,靠的是吃小孩续命。”她低语,声音轻得像风,却带着斩断天地的冷意,“好一个明鉴碑——照不见冤魂,只吸尽生魂。”
她起身,拂去裙摆霜尘,径直走向碑林深处。
夜未至,她已潜入地底暗道。
蛛网密布的石阶向下延伸,空气里弥漫着腐朽与铁锈交织的气息。
越往下,阴气越重,仿佛整座皇宫的怨念都被引至此处。
终于,她踏入中央空间。
七座主碑的根系在此交汇,如巨树盘根错节,深扎于大地血脉之中。
而在那核心之上,一团黑雾悬浮半空,缓缓旋转——那是无数冤魂临死前的不甘与恐惧凝聚而成的“心律源核”。
每一次有人诵读碑文,它便微微震颤,吸收那份源自心底的战栗而滋长。
这才是真眼。
这才是支撑整个伪律体系不灭的根本。
“单毁一碑无用。”沈青梧凝视着那团不断蠕动的黑雾,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只要人心尚惧,碑就能再生。除非……切断所有供血之源。”
可谁又能想到,这象征王朝法度圣洁之地,竟是以孩童性命为薪柴,烧出一座虚假的秩序高塔?
她抬手抚过腰间金钗,烬瞳低语:“你若强行破阵,阳气必遭反噬。听心僧已入宫,他知道你折损十二年寿数……”
话音未落,一道玄色锦盒悄然落在碑林入口处,由内侍远远放下便退走,不敢多留片刻。
盒启,玉简浮现,字迹清晰:“暂缓行动,朕知你所行非恶,然天命有数,莫以命搏虚影。”
落款无名,却自有龙气缠绕。
萧玄策来了警告。
沈青梧盯着那玉简良久,忽然冷笑一声,五指收紧——
咔嚓!
玉简碎成齑粉,随风散去。
“他算得准我的命,”她喃喃,唇角扬起一抹讥诮,“可算不准我的心。”
当夜,子时将至。
第二座“明鉴碑”开始震动,碑面浮现出新的文字,一行行浮现,如同审判之书自行开启。
【罪证二:癸卯年冬,奉冥途令,诱宫婢柳氏入幽道,致其魂飞魄散,不得轮回】
沈青梧站在碑前,不再躲避,反而缓步上前,任那些文字钻入脑海,撕扯神魂。
幻象再现——那夜风雪交加,柳氏跪在廊下求饶,泪流满面:“我知错了!我不该毒害主子,但我儿子还小,求您给我一条生路……”
而年轻的沈青梧只是静静看着她,然后伸手,将她推入身后那道漆黑的冥途裂隙。
魂魄碎裂之声,至今仍在耳畔回响。
碑文闪烁,似在逼问:你可悔?
她望着那行字,许久,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如水:
“我认。”
“但我判她,不是因她有罪,而是因她不肯说出真相——真正下令毒杀主子的,是当今贵妃的心腹掌事姑姑。她宁死隐瞒,只为保全一人私欲,让更多无辜陪葬。”
她抬头,直视碑心:“你说这是罪?那你们立下的律条,为何从不追究幕后之人?为何只罚蝼蚁,不斩豺狼?”
银焰在她眼底跳动,眉心血纹炽烈燃烧。
七日之内,七座碑将唤醒她所有遗忘的记忆,逼她自我审判,直至神魂俱灭。
但她也知道——
真正的审判,从来不在碑上。
沈青梧的血顺着金钗滑落,一滴一滴砸在“明鉴碑”冰冷的碑面上,如同春雷滚过冻土,骤然炸开一道裂痕。
鲜血如藤蔓般蔓延,沿着碑文缝隙爬行,所到之处,那些自诩公正的律条竟开始扭曲、颤抖,仿佛被灼烧的蛇。
她站在碑前,素衣猎猎,眉心血纹炽烈如燃,眼底银焰翻涌,像冥河倒悬,照彻幽冥。
“你说我该忏悔?”她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剜进这死寂夜色,“好——我认罪,我杀人,我送魂入冥途,从不留情。可你也得听一句真话!”她猛然抬手,将整条划破的手臂狠狠压上碑心,血雾喷溅,“你这座碑,立在这里,从来就没照见过一个活人!它照的不是是非,是权贵的影子;判的不是罪恶,是蝼蚁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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