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灯熄灭的刹那,天地像被一只巨手攥住了光。
狂风裹着枯叶劈头盖脸砸下来,每一片都带着阴寒的棱角,刮得沈青梧脸颊生疼。
她踉跄后退半步,后腰重重撞在井栏上,却无暇顾及——井口翻涌的黑雾里,突然凝出一道青黑幡旗虚影,幡面用金线绣着“幽冥司”三个古字,幡尾垂落的咒文无风自动,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阴巡使沈氏。”
冷得能冻穿骨髓的声音从幡旗里渗出来,沈青梧抬头时,正看见幡面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半张泛着青灰的判官脸。
那判官的眼睛是两团跳动的鬼火,“擅毁阳寿续命之器,违逆生死常理,罚阳寿三日,魂契加重。”
沈青梧心口的契约纹陡然灼烧起来,青紫色的纹路像活过来的蛇,顺着锁骨往颈后窜。
她喉间一甜,鲜血溅在井栏青石板上,晕开暗红的花。
却偏生笑了,指腹抹过唇角血渍,举到那判官眼前:“我毁的是邪术,不是规矩。你们的地账被人篡了三页,还护着那些偷命的贼?”
幡旗剧烈摇晃起来,判官的鬼火眼骤然收缩成针尖大的两点:“放肆——”
“啪!”
黑雾突然被风撕开个口子,一道身影扑过来,将沈青梧护在怀里。
是墨兰,不知何时挣脱了之前的晕眩,素色宫装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颤抖着举起从清梧阁顺来的桃木簪,朝那幡旗戳去:“昭媛是替天行道!你们、你们不能——”
话音未落,黑雾如实质般缠上桃木簪。
“咔嚓”一声,木簪断裂成两截,墨兰的手腕瞬间青肿,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软绵绵栽进沈青梧怀里。
沈青梧接住她时,触到她后颈冰凉的冷汗,这才发现小宫女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缝里渗出的血珠落进黑雾,竟滋滋作响,像被什么东西吞噬。
“墨兰?”沈青梧拍她的脸,却见她眼睫颤了颤,彻底昏了过去。
“沈昭媛。”
带着药香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沈青梧转头,正看见裴仲言提着药箱踉跄跑来,发冠歪斜,显然是从太医院一路狂奔至此。
他的鞋底沾着西苑的泥,到井边时差点栽进黑雾里,却硬是稳住身形,单膝跪在墨兰身侧,指尖搭上她的脉搏。
不过片刻,裴仲言的眉峰便拧成了死结。
他翻开墨兰的眼皮,瞳孔里竟浮着极淡的血丝,像被什么东西烙下了印记。
“她体内有魂丝残留。”他扯下腰间的银针,在火折子上烤了烤,刺入墨兰的人中,“是替命灯的执念……有人用活人炼魂,以续他人阳寿。”他抬头时,眼底翻涌着学医之人特有的震骇,“这不是巫术,是渎神。”
沈青梧垂眸望着怀里的墨兰,指腹轻轻拂过她发间那截断簪。
她早该想到的——替命灯要吸的不只是魂魄,还有活人的生气。
墨兰守在井外半日,又硬要扑过来护她,哪里是被阴气冲昏,分明是替她受了灯油反噬。
低沉的男声裹着夜露的凉,从西苑入口处传来。
沈青梧抬头。
月光被黑雾遮得只剩一线,却刚好落在那人玄色龙袍上。
萧玄策负手而立,腰间玉牌在风里轻撞,发出清响。
他身后跟着霍沉,带着二十个禁军,刀出鞘半寸,将西苑围了个水泄不通。
皇帝的目光扫过井边的狼藉,最后落在沈青梧怀里的墨兰身上:“裴太医说的‘渎神’,可是指这口井里的东西?”
沈青梧将墨兰交给裴仲言,扶着井栏站起身。
她的膝盖还在发软,却笑得像只偷到腥的猫:“陛下深夜来此,怕不是为了听臣妾说故事。”
萧玄策往前走了两步,玄袍下摆扫过满地枯叶。
他停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垂眸望着井里翻涌的黑雾:“这灯,真是为太后点的?”
“陛下以为呢?”沈青梧歪头,右眼被乱发遮住,左眼却亮得惊人,“若太后真需延寿,为何不走地府正途?偏要剜人眼、炼人魂?因为她知道——”她指尖轻点自己心口的契约纹,“有些命,不该活这么久。”
萧玄策的指节在袖中收紧。
他盯着那道青紫色的纹路看了片刻,突然抬手指向枯井:“霍沉,掘井。”
“陛下!”霍沉吃了一惊,“这井荒废二十年了,底下怕是有——”
“掘。”萧玄策的声音像淬了冰,“三丈。”
禁军们领命,铁锹砸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惊飞了几只夜鸦。
沈青梧倚着井栏看他们干活,听着石板碎裂声混着泥土翻涌的闷响,直到“当啷”一声,铁锹撞在硬物上。
“回陛下,挖到暗格了!”
萧玄策大步走过去。
暗格里七盏残灯整整齐齐排着,灯油早干了,灯芯却还凝着半透明的魂魄,每个魂魄额间都贴着黄符,写着生辰。
他伸手去碰最末那盏灯,指尖刚要触到灯身,那魂魄突然睁开眼——是双和他极像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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