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躺在床上,五日未动。
殿内烛火幽微,药香浓得发苦,宫人进进出出,皆脚步轻如踩棉。
太医们束手无策——脉象虚浮若游丝,可人明明还活着,只是闭着眼,像是沉入了某种无人能触的深渊。
没人知道,她正以“生”字之力,在识海深处点燃一盏命灯。
九百童魂盘踞于她神魂之中,是诅咒,也是兵器。
此刻,她将他们分为三队:一队巡梦,一队守心,最后一队,直指那潜藏在南疆地脉中的命核源头。
每一缕魂魄都承载着被篡改命运者的怨念,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什么是“不该死却死了”,什么是“没活过却被说活着”。
第一夜,便有收获。
一名早已焚骨成灰的南疆祭司残念,在梦狱中显形。
他披着破旧羽袍,脸上纹路被火焰烧得扭曲,声音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我梦见新君登基……金銮殿上万民朝拜,瑞雪落阶,钟鼓齐鸣……可我醒来时,却看见自己的脸贴在另一个人身上,我的名字成了他的履历,我的记忆成了他的功绩……”
他猛地抬头,空洞的眼眶直勾勾盯着沈青梧:“不是我疯了……是有人替我定了命。”
沈青梧睁眼,唇角溢出一丝冷笑。
“不是他们疯了,”她低声自语,指尖抚过琉璃盏中那一小撮灰烬——那是摹命香燃烧后的残渣,曾被霍沉奉为通神之物,“是有人,把命当成笔墨,随意书写。”
她引动银焰,轻轻灼烧那撮灰。
刹那间,命核颤动,竟从中渗出数条细如发丝的虫状物,通体漆黑,蠕动时发出低微诵经声,仿佛在替某个不存在的神明祷告。
“你们不是在敬神。”沈青梧眼神冷得能冻裂山河,“你们是在造神——用千千万万被抹去的人命,堆出一个虚假的‘天命之子’。”
她袖中寒光一闪,赦字印悄然结成,一道冥途锁链自虚空垂落,将那些虫状物尽数绞杀。
可她心中明白,真正的命核不在这里,而在南疆——在那片埋葬了无数无辜魂魄的地脉深处。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官道上,萧玄策策马疾驰。
三千禁军紧随其后,铁甲压碎晨霜,蹄声震得山野发抖。
他本欲亲赴南疆查证祭坛真伪,却在半路忽觉手腕剧痛——那是与沈青梧缔结契约的印记,原本温润银光,此刻竟逆冲脑海,化作一道尖锐声响:
“你在梦见自己死吗?”
那声音熟悉得令人心悸。
“那不是梦——是他们在给你写结局。”
萧玄策猛地勒马,瞳孔骤缩。
他确实在昨夜做了一个梦:自己身着龙袍,跪于祭坛之上,额头被刻下符文,胸口剖开,取出心脏供奉于石像之前。
而台下万千信徒高呼的,不是他的名字,而是另一个陌生的称谓——“承渊圣主”。
醒来后他只当是魇住了,可如今听来,那根本不是梦,是预警,是命格被篡改的前兆!
他眸色一沉,当即调转马头,下令全军改道,直扑南疆祭坛。
当大军踏平最后一道关隘,眼前景象令人窒息——
一座巨大血坛矗立于山谷中央,四周插满写满生辰八字的骨牌,坛心供奉一具傀儡,面容与他七分相似,唯眼神空洞如死。
更骇人的是,那傀儡胸前嵌着一枚黑色命核,正随着地脉搏动,如同活物心脏。
萧玄策一步步走上祭坛,手中长剑劈开傀儡胸膛。
命核暴露瞬间,一股阴寒气息席卷全场,连空气都凝成冰晶。
他盯着那跳动的核心,声音冷如霜刃:“原来,我不是第一个‘皇帝’。”
“我只是……被选中的容器。”
他没有犹豫,抬手掷出火把。
“焚坛。”
烈焰腾起,照亮了整片南疆夜空。
而远在深宫的沈青梧,在那一刻猛然坐起,吐出一口黑血。
但她不能倒下。
她取出发烫的摹命香灰,毫不犹豫吞下一粒。
高纯度的命力瞬间侵蚀她的识海,幻境翻涌——
她看见自己跪在师父坟前,荒草凄凄,雨打纸钱。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青梧,放下吧,别报仇了……你已经够苦了。”
那是前世的师父,也是她唯一信任过的人。
她的心狠狠一颤,几乎要落下泪来。
可就在即将松手的一瞬,她咬破舌尖,鲜血迸涌,疼痛唤醒清明。
“这不是你。”她冷冷看着幻影,“我师父死前说过最后一句话——‘命不可欺’。”
她反向催动冥途,将侵入识海的摹命之力尽数吞噬,化作一条漆黑锁链,缠绕于意识深处。
随即,她顺着锁链溯源而上——
画面浮现:霍沉的残魂碎片正被织入祭坛地基,与其他三百冤魂共同构成一根支撑“伪帝命格”的魂柱。
他的意识虽散,执念未消,仍在低语:“我要回来……我要成为天命所归……”
沈青梧冷笑:“你还想借别人的命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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