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雪,扑向宫阙最高处。
沈青梧立于太初阁之巅,玄衣猎猎,如一杆不倒的冥旗。
她望着北方尽头那片被风雪遮蔽的疆域,目光穿透千山万水,仿佛能看见铁甲埋骨、血浸黄沙的战场。
心口的黑蛇纹已悄然爬过锁骨,蜿蜒如诅咒,在苍白肌肤上烙下死亡的印记。
每一次呼吸,都像有熔化的铁水顺着喉管灌入肺腑,灼得她五脏翻腾,却咬牙未吭一声。
她抬起手,掌心托着一枚幽光流转的魂珠——九百童魂凝成的一滴泪,是那些被“宁神丹”吞噬的稚子最后的执念。
没有哭喊,没有怨毒,只有无尽的冷与孤,像冬夜旷野中熄灭的灯。
“你们不是炉薪……”她低声说着,声音轻得几乎融进风里,“你们是证人。”
魂珠落下,轻轻嵌入脚边石烬碑的凹槽之中。
刹那间,天地一静。
碑体剧烈震颤,裂出一道细纹,随即浮现血字,笔画如刀刻斧凿:
“火可导,不可灭;梦可审,不可夺。”
这不是地府律令,也不是阴司判词,而是这座净心碑在千年沉寂后,第一次以灵智发声。
沈青梧闭目,指尖抚上胸前玉锁——那是她与地府缔约时植入心窍的契约信物。
此刻,她将它缓缓刺入心口,直抵命脉。
痛,早已麻木。
真正撕裂她的,是阳寿逆流的反噬。
生命力化作冥途本源,如江河倒灌,开启禁忌之术——万梦归墟。
一夜之间,大胤境内所有曾服用“宁神丹”的权贵高官,尽数陷入同一梦境。
他们梦见自己最疼爱的孩子被按在炼丹炉前,小手死死抠着地面,指甲崩裂,哭喊着“娘亲救我”;他们看见家中老母跪地求饶,却被符纸贴面,活生生投入烈焰;他们听见无数孩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齐声低语:“我们要回家……你们吃的药,是我们烧出来的。”
梦中之人惊恐欲醒,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意识被困在循环往复的焚炼之景中,一遍又一遍,目睹自己罪行的真相。
而现实——
翌日清晨,京中震动。
七名重臣同时暴毙,尸身焦黑如炭,嘴角却诡异地向上扬起,似笑非笑,眼中瞳孔扩张至溃散边缘。
太医查验无果,只说“五脏俱焚,魂魄离体”,民间哗然,传言四起:“鬼吏夜巡,索命报应!”
萧玄策回京当日,马未停蹄,踏雪直奔凤栖宫。
殿门推开时,屋内寂静如墓。
沈青梧昏卧榻上,面色灰败,唇色发紫,胸口微弱起伏间,一团银焰忽明忽暗,像是风中残烛,随时会熄。
颈侧黑蛇纹已然绕颈一圈,如同绞索,宣告着死期将至。
他大步走到床边,伸手握住她的手——冰冷刺骨,毫无生气。
可就在触碰的瞬间,手腕上的血契猛然滚烫!
银光自他经脉炸开,逆冲而上,竟顺着掌心渡入她体内。
那一抹将熄的银焰,竟微微跳动了一下,重新燃起一丝微光。
沈青梧睫毛轻颤,缓缓睁眼。
视线模糊了一瞬,看清来人后,竟扯出一抹极淡的笑,虚弱却清晰:“我没死……我在烧他们的梦。”
萧玄策盯着她,眸底翻涌着从未有过的风暴。
愤怒?
心疼?
还是恐惧?
都不是。
那是帝王罕见的失控——他掌控天下,却无法掌控此刻怀中这具正在燃烧殆尽的身体。
“你到底做了什么?”他声音低哑,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
她没回答,只是轻轻合眼,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已耗尽。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脚步。
烬瞳守在门外,双眼紧锁廊下一名捧着汤碗的小宦官。
那人步履僵硬,双目无神,脸上挂着诡异微笑,口中喃喃:“安神汤……才人该喝了……”
不对劲。
烬瞳瞳孔骤缩,瞬间结印,口中低喝:“赦!”
一道金光自额心迸射,直击对方眉心。
小宦官猛地顿住,七窍忽然冒出青烟,体内似有烈焰翻腾。
下一瞬,一团扭曲的人形火焰破体而出,化作狰狞焰使,利爪直扑寝宫内室!
“想伤她?!”烬瞳怒吼,双手托起石烬碑,狠狠撞向焰使。
轰——!
碑体尚未接触,上面血字骤然爆闪:“欺梦者,焚!”
一道银焰自碑文射出,精准贯穿焰使头颅。
那团邪火惨叫一声,瞬间焚为灰烬,随风消散。
烬瞳踉跄后退,扶着墙壁喘息,回头望向榻上昏迷的沈青梧,眼眶泛红,声音颤抖:“这次……换我护你。”
殿内,银焰微弱跳动,映照着她苍白的脸。
而在遥远北境第七营的地底深处,某处阴气汇聚之地,一座微不可察的心炉正悄然嗡鸣,炉心一点幽火,缓缓跳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脏——
等待苏醒。北风未歇,雪落无声。
沈青梧在梦与死的夹缝中醒来,呼吸如碎冰摩擦喉管,可她眸光却比银焰更冷、更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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