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心之内,时空扭曲。
风不再流动,云凝如墨染的绸缎悬于天际。
整座皇宫仿佛被抽去了声音,连哭钟那永不停歇的呜咽也戛然而止。
唯有沈青梧脚下那一圈由血痕勾勒出的古老符文,正缓缓亮起幽蓝色的光,像是从地底深处苏醒的冥河之脉。
她站在倒悬的哭钟之下,白衣猎猎,发丝纷飞如祭幡招展。
十二枚骨符在她心口剧烈震颤,十一道镇魂碑虚影环绕周身,亡仆残念低语不休——旗鬼执幡守左,纸娘执笔镇右,枯灯引路照前,铃童摇铃护后。
金光与黑雾交织碰撞,电蛇狂舞,撕裂夜空。
无面人立于钟影之中,身形暴涨数丈,黑雾翻涌如怒海滔天。
万千冤魂在他体内嘶吼哀嚎,汇聚成一声雷霆咆哮:“跪下!承认你滥判生死,毁我轮回秩序!”
万鬼齐声附和,伪诏如雪片般从空中飘落,每一张都写着她的“罪状”:
“沈氏青梧,越权执契,擅改魂籍!”
“妄断阴阳,私设冥途,致百鬼逆行!”
“以怨报怨,快意杀戮,背离地府律令!”
字字如刀,刻入虚空。
可她只是静静站着,唇角微扬,眼神却冷得像冰封千年的寒潭。
“你说我要认罪?”她轻声问,声音不大,却压过了所有喧嚣。
然后,她抬手,猛地撕开左臂衣袖。
一道贯穿心口的裂纹赫然显现——那是自她承接契约之日起便深埋体内的“冰裂纹”,象征着灵魂与地府的绑定。
此刻,十二道心跳再度共振,从她体内、从阵法四角、从亡仆残念中同时响起,如同十二位古老判官齐声诵律。
她抽出金钗,毫不犹豫划破掌心。
鲜血喷洒而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竟不落地,反而悬浮凝结,化作一行行猩红文字:
“我沈青梧,执契三年,判魂九百七十三,超度冤案四十八桩。”
“凡我所判,皆有凭据——尸语为证,怨气为引,因果为链。”
“你说我违天?那我问你——若我不判,谁来判?!”
话音落下,她猛然将血掌按向眉心。
“魂契同感——启!”
刹那间,天地一静。
哭钟内部传来一声极细微的抽泣,像是孩童在梦中惊醒。
紧接着,一道稚嫩的声音穿透层层阴雾,轻轻响起:
“真正的代罪……不是清白之人替恶人死。”
“而是审判者,自愿背负罪名。”
是祭判。
那个在百年前代罪仪式中献祭自身、残念附于哭钟之内的童子,终于回应了她的召唤。
沈青梧闭目,泪水无声滑落。
她终于明白了——所谓“代罪”,从来不是惩罚无辜,而是让执掌审判之人,亲手接过那些无法清算的孽债。
就像她前世被推下悬崖时无人救她,如今她却必须成为那个站出来的人。
她盘膝坐下,取出那枚锈迹斑斑的青铜小锁,轻轻压在心口冰裂纹之上。
玉锁微颤,幽光流转,仿佛唤醒了沉睡已久的本源之力。
“本源冥途——开。”
眼前景象骤然崩塌。
暴雨倾盆的山野浮现眼前。
少年模样的她背着沉重尸袋,在泥泞中踽踽独行。
身后,师兄的笑容温柔而残忍:“师妹,赶尸人不该有心。”下一瞬,她被狠狠推入深渊。
临死前,云端之上,地府判官垂眸俯视:“愿以命换契?从此行走在阴阳之间,审判亡魂,偿还因果。”
她听见自己嘶哑的回答:“我愿意。”
画面再转——重生入宫那夜,烛火摇曳,七岁宫女的冤魂扑到她床前,满脸泪痕:“姐姐,他们说我偷了凤钗……可我只是想看看……他们就把我毒死了……”
她第一次开启冥途,指尖触到那缕微弱魂光,听见了整个后宫最底层的哭声。
一幕幕过往在识海重演,如同走马灯燃烧殆尽。
她忽然明白:她从未真正“审判”过谁。
她只是在重复自己的悲剧——用别人的冤屈,填补自己的空洞;用复仇的火焰,掩盖内心的恐惧。
无面人怒吼如雷:“别装可怜!你享受权力!你快意恩仇!你比谁都嗜血!”
她闭着眼,一滴泪坠入尘埃。
“是。”她低声道,“我恨。我恨每一个作恶的人。我恨那些踩着尸体往上爬的畜生,恨那些笑得温柔却满手血腥的贵人。”
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可我也怕……怕有一天,我成了新的恶。”
风,悄然吹起她的发。
她猛然睁开眼,眸中再无动摇。
她取出金钗,对准心口。
“你说我要认罪?”
她一字一顿,声如寒铁落地:
“好。我认。”
话音未落,她当众跪下。
金钗刺入胸膛,鲜血喷涌而出,尽数染上胸前玉锁。
那枚承载契约信物的小锁骤然发出嗡鸣,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痕,仿佛即将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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