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浸阶,冷月如霜。
沈青梧躺在冰凉的棺床之上,身下是宫中为低阶嫔妃准备的薄木椁子,漆色斑驳,气味腐朽。
她一动不动,七窍闭塞,脉息全无,连指尖都泛着死人才有的青灰。
可就在那看似凝固的躯壳深处,一缕残魂正于冥途边缘游走——她的意识未灭,只是被强行封在将熄未熄的命灯之内。
三日前那一场焚契之火,几乎烧尽她全部阳寿。
九具纸童跃入黑焰,化作血符,解开第一道诅咒;而她自己,则以《归藏印》为炉,逆引因果之炎灼心炼魄,换来一线生机。
可代价惨重:经脉寸断,魂契残缺,若非腕上“赦”字突然涌出一道血线维系命门,她早已真正魂飞魄散。
此刻,她虽不能睁眼、不能言语,却能以魂识感知四方。
风从窗隙钻入,带着宫墙夹层中极细微的“叩叩”声,像是谁在轻轻敲打棺木。
一声、两声……不规律,却有节奏,如孩童呓语。
是闭目童。
那天生无瞳、专听棺语的守魂童,正隔着层层砖石,向她传递讯息。
“主棺未毁……第九钉换了地方……现在,在龙枕之下。”
沈青梧的心神猛地一震。
第九钉!
那是镇压皇脉气运的最后一枚命钉,原该深埋地宫漩心,如今竟出现在皇帝萧玄策的寝殿?
是谁调包?
何时所换?
更重要的是——为何偏偏刻着一个“沈”字?
她还未及细想,外界的动静已透过魂识传来。
太医院首座跪在御前,额头抵地,浑身颤抖。
萧玄策坐在龙床边缘,脸色苍白如纸,唇角犹带未干的黑血。
他抬手一扬,一只锦缎枕头重重摔在地上,裂开一角,柏木屑与朱砂粉簌簌洒出。
然后,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细如牛毛的黑钉混在其中,密密麻麻,少说也有数十枚。
每一根钉头都以微雕技法刻着一个“沈”字,字迹阴邪,透着血戾之气。
“缚魂钉。”太医颤声低语,“此物……非人间所有,乃阴匠所制,专锁魂魄,断轮回路。”
廊下阴影里,铁手藏身角落,掌心冷汗涔涔。
他认得那些钉——那是他亲手为墨老打造的刑器,本欲钉进沈青梧天灵,永镇其魂。
可如今,竟出现在帝王枕芯之中!
他的计划乱了。
更可怕的是,皇帝没有暴怒,没有下令缉拿“妖妃”,反而冷冷扫视满殿臣属,眸光幽深似渊:“封锁消息。今日所见,泄一字者,诛九族。”
这反应,出乎所有人意料。
沈青梧却在黑暗中冷笑。
萧玄策果然不是凡俗君王。
他早已察觉这不是简单的魇胜巫蛊,而是有人借“镇魂”之名,行“弑君夺运”之实。
但他尚不知幕后黑手乃是寿器局残党与天命教余孽联手,更不知这一切皆源于千年前的“血契诅咒”——唯有以皇室血脉为引,以冤魂为祭,才能重启主棺,唤醒沉睡的棺渊之力。
若让他贸然掘陵查案,惊动地下祭坛,届时血契反噬,整个皇宫都将沦为炼狱。
她必须抢在他之前,找到主棺源头。
就在此时,一股微弱却熟悉的气息拂过她的识海——是小蝉,她前世赶尸时驯养的引魂蝶,如今仅存一丝残念,仍忠实地盘旋在她魂侧。
信息如潮水涌入:皇帝咳血加剧,每夜梦魇缠身,瞳中有怨灵嘶吼;御药房彻查器物,已发现其余三十六件御用之物皆被暗植阴纹;而昭仁殿,那座废弃多年的先帝嫔妃居所,近来每到子时,地底便传出棺盖轻启之声……
沈青梧缓缓睁开眼。
瞳孔漆黑如井,不见眼白,唯有一丝猩红在深处流转。
她撑起身体,动作缓慢却坚决。
断裂的经脉每一次牵动都如刀割火灼,但她早已习惯疼痛。
她撕下裙裾一角,以指尖蘸血,混入朱砂,在布面上勾画出一幅诡异图纹——七重棺影叠压,中央一点赤芒跳动,正是“听棺图”。
笔落刹那,墙缝间渗出寒雾。
一个瘦小身影自砖石中爬出,双耳汩汩流血,脸上却无痛苦之色。
闭目童来了。
“你说主棺未毁?”沈青梧声音沙哑,如锈铁磨喉。
盲童点头,喉咙发出咯咯声响:“第九钉移位,阵眼偏移七寸,但主棺仍在运转……它藏在……昭仁殿地底。”
“怎么确认?”
“我听见了。”他抬起手,指向自己空洞的眼眶,“墨椁在哭。他的皮还贴在棺盖上,血绘的纹路还在呼吸……他说,只有用画师的皮做棺衣,才能锁住轮回出口。”
沈青梧眼神骤冷。
墨椁,那个以血为墨、画棺成咒的疯子,死后竟将自己的人皮剥下,封入主棺?
如此邪术,只为延续一场跨越生死的复仇?
她低头看着手中染血的听棺图,忽然笑了。
笑得凄厉,也笑得决绝。
既然冥途已残,阳寿将尽,那她便在这最后几日,走完一条无人敢踏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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