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浸透了她的白袍。
九根黑钉贯穿四肢与脊骨,将她钉在阵眼中央,如同祭坛上的牺牲。
可那身白衣早已不白,只余一片片干涸的暗红,层层叠叠,像枯死的莲瓣剥落于泥。
她的七感尽失——没有风,没有声,没有痛,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已感知不到。
唯有心口一点微光,如残烛将熄,却仍执拗地跳动着,那是“判”纹最后的搏动。
沈青梧盘坐于血阵核心,双目紧闭。
她在用魂契读取亡者最后一刻的记忆。
血契共感——以自身命脉为引,强行链接九名夭折皇子残存的魂念。
这是禁忌之术,逆天而行,稍有不慎便会神魂俱碎。
但她不在乎。
她本就不该活着,从重生那一刻起,她的命就是借来的,每一息都在偿还。
一个个画面在她识海中炸开:
一个五岁孩童蜷缩在锦被中高烧呓语:“父皇……救我……儿臣没病……是奶娘给的药……”话未说完,喉头一哽,再无声息;
另一个在漆黑棺木内猛然惊醒,小小的手掌疯狂拍打棺盖,指甲崩裂,鲜血淋漓,外面却无人应答。
他哭喊到喉咙嘶哑,最终窒息而亡;
还有的被蒙住双眼,灌下滚烫黑汁,临死前听见太医低声说:“这一味‘牵机引’,娘娘很满意。”
不是病逝,不是夭折。
是谋杀。
一代代权斗的余波,落在这些尚不知人事的孩子身上。
他们成了镇压龙气的“棺童”,成了后宫倾轧的替罪羔羊,成了帝王心术里可以轻易抹去的尘埃。
可他们不该镇龙。
他们该报仇。
沈青梧唇角渗出血丝,却勾起一抹冷笑。
她抬起颤抖的手,指尖划破心口,心头血喷涌而出,洒向头顶残存的九盏骨灯。
九十九盏冥灯,曾照亮整座地宫,如今仅余九盏摇曳欲灭。
可在她意志催动之下,火焰竟逆势重燃!
血雾翻腾中,九火合一,凝成一团幽蓝烈焰,悬于她头顶——
冥途·焚棺。
这不是驱邪,不是封印,而是审判的终章。
她要焚尽这虚假的镇龙之阵,送那些被囚禁百年的冤魂,踏上真正的归途。
第一口棺轰然炸裂!
纸扎的童子爬出,浑身布满咒印裂痕,对着虚空叩首三下,口中喃喃:“谢母后……放我走。”随即化作青烟,消散于夜风之中。
第二棺爆开,飞出一只沾血的拨浪鼓,叮咚一声轻响,在死寂的地宫中回荡良久。
那是某位早夭皇子生前最爱之物,如今也终于得以随主而去。
第三、第四、第五……接连炸裂,每一声巨响都像是撕开一道陈年旧疤。
怨气冲霄,壁画崩裂,整个地宫都在震颤。
第七棺开启刹那,异变陡生!
椁眼——由无数浮瞳聚合而成的巨大竖瞳,骤然自棺中升起,宛如深渊凝视。
它张开无形巨口,直扑头顶那团冥途之火,欲将其吞噬!
若灯灭,则魂不得渡,焚棺失败,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千钧一发之际,角落传来微弱诵经声。
断续、沙哑,带着濒死的喘息,却字字清晰——
“归藏于幽,启门以迎;血路不通,魂不得行……”
是老诵!
那个沉默了一辈子的老宦官,此刻匍匐在地,口吐鲜血,双手合十,仍在念《归藏咒》的最后一段。
他的眼睛浑浊无光,嘴角却扬着一丝解脱般的笑。
沈青梧猛然顿悟。
原来如此……
真正的归路,从来不是靠焚毁或破阵就能打开的。
必须有人念真咒,必须有人亲手推开那扇门。
否则,魂魄即便挣脱束缚,也只会沦为游荡阴灵,永世不得超生。
她咬牙,强行中断焚棺之势,任那团冥火剧烈摇晃,几乎熄灭。
她拖着重伤之躯,一步一血印,踉跄爬向老诵。
魂钉随着动作一根根断裂,刺入皮肉又拔出,鲜血顺着四肢滴落,在地上画出蜿蜒红线。
她将老人扶起,感受到他微弱到几近消失的气息。
“掌棺使……篡了咒文……”老诵声音极轻,像风吹灰烬,“真正的归路……要有人亲手打开棺门……”
沈青梧点头,
她起身,走向第八棺。
每走一步,便有一根魂钉脱落,血洒长阶。
她亲手推开棺盖,抱出里面早已化为纸偶的“棺童”,轻轻放入老诵怀中。
老人含笑合眼,用尽最后力气,一字一顿,念完终咒。
刹那间,天地寂静。
第八魂安然消散,空中浮现久违的星轨,如银河垂落,接引而去。
沈青梧转身,望向第九棺——小蝉所在之棺。
脚步沉重,心却空寂。
她伸手推开棺盖。
里面,空无一物。
唯有一缕褪色红绳,静静缠绕在主钉尖端,随风轻晃,仿佛还在等待谁来牵它回家。
她怔住。
记忆如潮水涌来——那个总在梦中出现的小女孩,曾在她初入冥途时悄悄补全符阵;在她迷失方向时点亮一盏孤灯;在她即将崩溃时轻声说“姐姐,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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