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立于司天监地窖中央,九十九盏骨灯环绕周身,幽光如霜,映得她眉目冷峻如画。
银白命火在心口缓缓跳动,像一颗被囚禁的星辰,微弱却执拗地燃烧着她的寿数。
她闭眼,凝神。
意念如丝,悄然探入幽冥深处——刹那间,整座地窖轰然崩塌又重组,砖石褪色成灰雾,四壁化作嶙峋骸骨堆砌的通道,阴风呜咽,冤魂低语从四面八方涌来,哭声、咒骂声、求救声交织成网,缠绕耳膜。
冥途,开启了。
这是她与地府契约赋予的权柄,是审判之始,亦是焚命之路。
可这一次,场域初成,竟比以往更加清晰,仿佛天地间某处封印松动,幽冥之力正逆流而上。
她正欲收力,忽然左眼剧痛——像是有烧红的针刺入瞳孔!
视野骤然染血。
在那片猩红之中,萧玄策的身影浮现:龙袍加身,目光如刃,头顶却赫然缠绕着三道暗红锁链,粗粝狰狞,末端深深扎入虚空,不知通往何处。
更诡异的是,她心口那枚自重生起便沉寂多年的“判”纹,竟微微震颤,与其中一道锁链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
嗡——
一声只有她能听见的低鸣,在灵魂深处炸开。
冷汗瞬间浸透背脊。
这不是幻觉。
有人在篡命。
帝王命格受天道庇佑,岂容轻易撼动?
而今这三道锁链分明是“替命术”的痕迹——以活人代承灾劫,割命续运。
可如此逆天之术,早已被地府列为禁律,违者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
谁敢动皇帝的命轨?
她猛地捂住左眼,指尖颤抖。
那血影虽已消散,但“判”纹仍在隐隐发烫,如同烙铁贴肤。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自己竟能窥见他人命锁,甚至与之共鸣……
难道,“点灯权柄”不只是开启冥途那么简单?
夜风穿堂,吹熄了殿中最后一盏烛火。
凤栖殿偏室,沈青梧独坐案前,面前摊开一卷卷钦天监旧档。
纸页泛黄,墨迹斑驳,皆是些无人问津的星象记录与命轨推演。
她指尖轻抚纸面,却不料每触一页,指腹便渗出血珠,蜿蜒如蛛网,迅速被纸张吸收。
血视,被动发动了。
这是契约加深后的异变——唯有至亲之血或执契者精魂所化之血,才能唤醒隐藏真相。
而她的血,正在替她读取那些被朱砂、符咒层层封印的秘密。
终于,在一册尘封已久的《帝王命轨图》中,她找到了异常。
图谱之上,萧玄策本命属“紫极金焰”,乃帝王中最罕见的纯阳命格,理应气运绵长,百邪不侵。
可如今其命火却被一道黑线生生截断,三成命火分离而出,寄于三具标注为“影生”的傀儡体内,分别埋于北疆、西陲、南境,宛如三颗活祭之钉,镇压某种即将苏醒的灾厄。
更令人脊背发寒的是,图谱边缘浮现出一行蠕动不止的朱砂小字:
“沈氏青梧,命格相冲,宜诛。”
字迹腥臭扑鼻,似由怨魂之泪写就。
她冷笑,毫不犹豫割破手腕,任鲜血滴落于纸上。
血光一闪,整张图谱剧烈扭曲!
隐藏符文显现——十二个古篆逆向旋转,最终凝成八字:
血冕引路,判官归笼。
空气骤然冻结。
“血冕”……是传说中以九百九十九名纯阴女子心头血炼成的王冠,可操控命轮,逆转生死。
而“判官归笼”,则是地府最严厉的惩罚之一——将叛逃的执契者重新捕获,削去灵识,永镇幽狱。
他们不仅想杀她,还想把她变成囚笼中的工具。
烬兵的残念忽然自其中一盏浮灯中浮现,火苗摇曳,声音断续如风中残烛:“主人……灯不烧人……但命会吃灯……我的火……快灭了……”
话音未落,那盏骨灯“噗”地一声熄灭,余烬飘散,再无回应。
紧接着,祭判的残念浮现,仍是幼童模样,蜷缩在另一盏灯芯旁,声音发抖:“他们在改你的生辰……子时三刻的雨……不该落在你头上……那是契约落笔之时……若时辰错乱……魂契即毁……你也……回不去……”
沈青梧心头猛然一震。
前世赶尸途中,她正是在子时三刻暴雨倾盆之际,跪于荒山野岭,以血为墨,签下与地府的生死约书。
那一刻天地动容,雷火交加,她的命格从此脱离凡胎,沦为游走阴阳的“判”。
若有人篡改她降生时辰,使契约所依之“命”不再成立——那她不仅将失去一切能力,连魂魄都将被地府视为“伪契者”,当场拘拿,永堕无间!
她立刻拔下发间金钗,狠狠刺向额心。
鲜血涌出,顺着眉骨滑落,她咬牙催动魂契回溯,试图重温那一夜的记忆。
可脑海中的画面却如雾中看花,模糊不清。
原本清晰的雷声、雨声、诵经声,全都变得遥远而扭曲,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慢慢抹去那段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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