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我认的罪,是替你们活着
春雨连绵,第七日未歇。
凤栖殿内烛火微摇,沈青梧倚在软榻上,指尖抚过影七悄然递来的密报。
纸页冰冷,墨字却如烧红的铁烙进眼底——三名宫人,接连梦游攀上冷宫高墙,纵身跃下,尸首落地时,墙上竟以血书写着四个大字:谢昭有罪。
她瞳孔一缩。
那字迹歪斜扭曲,似出自垂死者最后挣扎之手,可她一眼便认出——这不是人的笔意,是伪判之力残留的痕迹,与地心井破阵时那一道银丝缠绕的禁制同源!
指尖轻触墙面血字,刹那间,幽光自她掌心渗出,如蛛网蔓延。
视野骤然翻转,她“看”到了无形的丝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缠绕于亡者魂魄之上,强行灌入虚假的记忆与罪责。
那是比死亡更残忍的东西——篡改因果,栽赃往生。
“不是死……是退。”低哑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像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回音。
墙角碎碑忽然裂开一道细缝,石屑簌簌而落,一道苍老如石磨碾动的声音缓缓浮现:“他们没死……死罪只是退入暗处。”
沈青梧抬眼,目光穿透虚空,落在那片残碑之上。
“香奴藏于熏炉,影绣织于帷帐,墨刑伏于奏折,骨灯……还在等火种重燃。”石言的残念低语,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有人在重建‘千魂证道阵’,只差最后一缕阳魂为引。”
她闭目,试图从记忆深处掘出前世赶尸时的点滴线索。
那时师父曾提过一种禁忌阵法,借阴怨为基,以伪罪立判,能将无辜者炼成“替罪傀”,最终点燃冥途逆火,打开通往永生的邪径。
可她刚一凝神,脑海便如被利刃割裂,剧痛袭来,一缕青丝无声滑落肩头——已是雪白。
又忘了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遗忘了谁,也不知道那遗忘是否重要。
但每一次动用能力,她的记忆就像沙漏中的细沙,不可挽回地流逝。
夜至子时,冷宫方向忽起阴风,吹得檐铃乱响。
一名守夜老宫女暴毙于偏殿门槛,尸体僵直,脸上惊恐未散,胸口浮现出五个泛黑血光的大字:我毒杀先妃。
消息传来时,沈青梧已感应到那魂魄正在撕裂边缘疯狂挣扎。
那不是忏悔,是被强加的罪孽正在吞噬她的本真!
一个一生清贫守节、连荤腥都不沾的老妇,怎会犯下鸩杀先帝宠妃的大罪?
可这具身体已被刻上“罪印”,若无人干预,她的魂魄将永世背负污名,不得超生,沦为阵法养料。
她起身,步履沉稳,走向冷宫。
雨水打湿裙裾,寒意刺骨。
她站在老宫女尸身旁,抽出金钗,在腕间一划。
鲜血滴落,化作符纹,瞬间铺展成一片幽冥场域——代罪冥途,启!
刹那间,天地失声。
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入她的意识:昏暗牢房中棍棒交加,拶指夹断十指,逼供声狞笑不止;她跪在泥地里嘶喊冤枉,却被灌下毒药,硬塞一口“罪证”入喉;临死前那一句“我没有……”尚未说完,就被掐住脖颈……
痛!
全身每一寸经络都在燃烧,仿佛有千万根针扎入骨髓,怨气、屈辱、绝望尽数灌入她的识海。
她双膝微颤,几乎跪倒,喉头一甜,鲜血自唇角溢出,顺着下巴滴落。
可她仍站着。
苍白的手覆上尸体额头,声音轻得像风,却坚定如律令:“这罪……我不让你背。”
冥途金光一闪,老宫女残破的魂魄终于解脱,脸上露出久违的安宁,缓缓消散于夜空。
翌日清晨,尸体上的血字悄然褪去,如同从未存在过。
唯有殿外槐树下,一朵素白小花破土而出,在雨中静静绽放。
萧玄策是在辰时三刻踏入偏阁的。
他未带仪仗,只着玄色常服,脚步极轻,却让整个空间都陷入死寂。
影卫跪伏一旁,大气不敢出。
床上的人昏睡未醒,发间赫然多了几缕刺目的霜白,像是冬雪提前降临。
她右手紧攥着一支染血金钗,指节泛青,仿佛至死也不愿松手。
皇帝走近,俯身,目光落在她苍白如纸的脸庞上,眸色深不见底。
良久,他抬手,替她将一缕乱发拂至耳后。
动作极轻,却泄露了一瞬的迟疑。
“彻查。”他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宫中所有熏香来源,追到紫宸殿西阁;御前奏折批红墨迹,逐份比对;还有……”他顿了顿,眼神扫过角落那盏始终未灭的骨灯,“昨夜守夜宫女所见烛火异动,我要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看见了‘影跳’。”
影七领命而去。
不久后回报:西阁近半月更换三位熏香师,所用香料检出“**引”;批红朱砂经秘法复写,底层另有隐文;更有数名宫人称,深夜常见烛火无风自动,光影交错,形如人影跳跃,宛若……行刑。
萧玄策立于窗前,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一字一顿:“他们想再点一次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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