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无声,冷宫的残垣断壁被厚厚积雪覆盖,像一具被遗忘的尸骸,静静横卧在皇宫最阴暗的角落。
风从破败的窗棂间穿行而过,发出呜咽般的低鸣,仿佛仍有无数冤魂在此徘徊不去。
沈青梧跪在废墟中央,十指早已血肉模糊,指甲翻裂,却仍执拗地刨着冻土。
她的左眼空洞焦黑,右耳不断渗出温热的血,顺着颈侧蜿蜒而下,滴落在雪地上,绽开一朵朵猩红的花。
冥途纹路自心口蔓延至四肢,如今大半已成焦炭状,像是被烈火焚烧过的经络,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五脏六腑的剧痛。
但她不能停。
烬儿最后那句“香终于不哭了”,像一根刺扎进她灵魂深处。
她知道,真正的源头还未断绝——香誓碑,必须现世。
指尖忽然触到一块冰冷坚硬的石角。
她猛地一震,用尽全身力气将它从土中挖出。
那是一块残缺的石碑,表面布满裂痕,正面字迹已被腐蚀殆尽,唯有背面,在她以心头血缓缓涂抹之后,浮现出一行被刻意抹去的古老铭文:
“香火通幽,唯诚不伪;若以人命为祭,则誓约反噬,施者**。”
寒意骤然席卷全身。
原来如此。
那些所谓的“祈福禳灾”,所谓“以香净秽、引魂升天”,全是谎言。
香阵的本质,是以活人魂魄为薪柴,点燃通往虚妄清明的邪道。
而今,她以判官之名,重申此伪誓,便等于亲手撕毁了整个香道根基。
她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洒于碑面。
刹那间,天地色变。
残碑剧烈震颤,嗡鸣如钟,随即轰然炸裂!
碎石四溅之中,一股无形波澜自冷宫扩散而出,贯穿整座皇城。
宫中所有残留的香疫瘴气,无论是藏于梁柱缝隙的微尘,还是沉淀在帷帐深处的余毒,尽数溃散,化作灰烟消弭于风雪。
与此同时,空气中响起一声凄厉哀嚎——
“啊……!”
那是烟使最后一缕残魂的绝响。
他曾是香阵画师墨烟最忠实的奴仆,死后被炼成香奴,执掌百炉烟火,操控万千怨魂。
如今,随着香誓崩解,他存在的根基彻底瓦解,连轮回的机会都被剥夺,只余一丝执念在风中嘶吼,终归寂灭。
沈青梧仰头望着漫天飞雪,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笑。
赢了。
可代价,也到了尽头。
她踉跄起身,每走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鲜红的足迹,像是拖着一条由血铺就的归途。
昭仪殿灯火未熄,却无人迎接。
她推门而入时,一道玄色身影正立于殿中,背对着她,手中玉锁泛着幽幽青光,裂纹密布,竟似随时会碎。
萧玄策。
他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如同殿外寒风:“你毁了香阵,可地府的契约也在崩解。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沈青梧靠在门框上,喘息粗重,唇边溢出血沫。
她抬眸看他,眼神却依旧锋利如刀:“意味着……有人再不能拿无辜者的命,去换一场虚妄的‘清明’。”
“你也快成了无辜者。”他猛然转身,目光如鹰隼般攫住她,“你还能活多久?”
话音未落,他已上前一步,伸手抚上她心口——那里,银色脉络如蛛网般爬满肌肤,正缓慢跳动,像是某种倒计时的心搏。
她猛地后退,避开他的触碰,冷笑:“不重要。重要的是,从此之后,我的冥途——”她一字一顿,声如寒铁,“不烧活人。”
萧玄策瞳孔微缩。
这句话,不只是宣告,更像是一种律令的诞生。
仿佛她不再只是代行判官之职,而是开始书写属于自己的规则。
殿内死寂。
风雪拍打着窗纸,忽地,远处地牢方向传来一声癫狂嘶吼,穿透夜幕:
“香门开了!香门开了!!”
那声音苍老扭曲,带着不属于人间的恐惧。
影七疾步而入,单膝跪地:“娘娘,是望阙……他三十年来从未清醒,此刻却睁着眼,口中不断重复这句话。”
沈青梧闭目片刻,气息虚弱却冷静:“他疯了三十年,偏偏今晚清醒?去看看他看见了什么。”
不久,影七带回一幅炭笔速绘——画面竟是乾清宫帝王寝殿的熏炉内部结构。
而在炉心最深处,赫然绘有一枚细如发丝的黑色香钉,正缓缓吸收某种金色气流,隐约勾勒出一座门户雏形。
“这是……?”影七声音发紧。
沈青梧睁开仅存的右眼,目光如冰刃劈开迷雾。
“香阵未死,只是换了宿主。”她低语,“他们想用天子龙气,点燃真正的——皇香门。”
殿内烛火猛地一晃。
萧玄策低头看着那幅炭画,指尖轻抚玉锁裂缝,脸色阴沉至极。
而沈青梧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划过金钗边缘,目光投向乾清宫方向。
风雪更急了。
仿佛有谁,在黑暗深处,悄然点燃了新的火种。
雪夜未歇,乾清宫内却寂静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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