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最底层,九钉封阵中央,阴风如刀,割裂时空。
沈青梧立于阵心,金钗为柱,玉锁为基,银白脉络自她四肢蔓延至颈项,仿佛冰晶爬满枯枝。
她的呼吸微弱,却坚定得如同黄泉彼岸不肯回头的亡魂。
指尖蘸血,在虚空中划下第一笔——“生”字起势,墨迹未凝,已有微光流转。
可那光芒每亮一分,她眼底的记忆便黯淡一寸。
小鸢最爱的梅花糕……甜香在舌尖消散,连味道都记不清了。
赶尸路上的第一具尸体,腐烂的手指勾住她的衣角,那夜暴雨倾盆,她跪着缝合残躯,如今只剩模糊轮廓。
母亲的脸呢?
她忽然怔住,心头猛地一空。
眉目、声音、怀抱的温度……全都像被风吹走的灰烬,不留痕迹。
“昭仪!”影七扑上前,声音发颤,“停下吧!再刻下去,你会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沈青梧抬手,止住了她。
血从指缝滴落,砸在阵纹上,溅出幽蓝火光。
“记不住不要紧。”她轻声说,嗓音沙哑如经千年风蚀,“只要我还肯认罪,就够了。”
话音落下,第九根钉子猛然震颤,地喉低吼,九狱共鸣,仿佛天地也在悲鸣。
整个地宫开始龟裂,石屑簌簌而下,远处八凶灵匍匐颤抖,不敢抬头。
就在此时——
一道玄色身影踏破烟尘而来,步伐沉稳,每一步落下,皆似踩在命运之弦上,引发无声惊雷。
萧玄策来了。
他玄袍未整,发带松散,眸光却锐利如剑,直刺阵心之人。
手中半枚玉锁泛着青光,与沈青梧腰间那一半遥相呼应,仿佛跨越三百年的誓约终于重逢。
他缓步上前,无视四周翻涌的阴气与雷罚余威,径直走到她面前。
两枚玉锁相扣,咔哒一声,完整合拢。
清脆如钟鸣,又似心碎。
沈青梧猛地抬头,盲眼空洞,却似穿透轮回,直视他的灵魂。
“你……是谁?”她问,声音冷得像冰河下的死水。
萧玄策凝视她,目光深不见底,仿佛要将她残存的记忆一寸寸拾回。
“三百年前,你在断头台前说:‘若有来世,愿有人替我记住罪。’”他低声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剜出来的,“我说:‘我替你记。’”
空气骤然凝固。
连地喉的哭嚎都停了一瞬。
沈青梧身形微晃,不是因为伤,而是因为某种更深的东西——那是被遗忘太久的痛楚,正一点点从骨髓里渗出来。
“你是谁?”她再次问,语气已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我是那个守约的人。”他说,伸手抚上玉锁,指尖轻颤,“那一夜,你碎魂时,我以帝王龙气封你半魂于玉,换来三百年等待。只为等你醒来,亲口说出那句话。”
她冷笑,唇角扬起讥讽的弧度:“哪一句?”
他逼近一步,气息拂过她冰冷的脸颊,声音低沉如咒语:
“‘我罪当罚’。”
刹那间,玉锁爆发出万丈青光,一道少女残魂自其中浮现——素衣小裙,眉眼清秀,正是“小梧”。
她扑向沈青梧,泪水化作点点流萤:“判官姐姐,你终于回来了……可你不能再死了!你答应过我的,你要带我去看长安的雪……你说过,人间还有春天……”
沈青梧没有动,也没有回应。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任那残魂抱住自己,任那些被抹去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冲击心防。
可她知道——
有些事,比记忆更重要。
有些债,比生死更重。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抚过玉锁上的裂痕,那是三百年前她亲手划下的契约印记。
如今,它正在重新苏醒。
萧玄策看着她,眼中翻涌着复杂至极的情绪。
他本以为自己是来阻止她的,是来用这枚玉锁唤醒她的过往,让她明白——有人一直在等她,有人从未忘记她。
可此刻,他忽然意识到。
她不需要被记住。
她需要的是,亲手终结这一切。
“你以为,我会因为你这一枚玉锁,就停下?”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梦呓,却又重得压垮千山。
他不语,只静静望着她。
她笑了,笑得凄凉,也笑得决绝。
“你替我记了三百年……可你知道吗?”她缓缓闭上双眼,血顺着嘴角滑落,“有些名字,不该留在世上。”她沉默良久,忽然笑了。
那笑像是从尸山血海里浮出的一朵残花,凄艳得令人心悸。
唇角扬起的弧度未达眼底,反而将整张脸映得更加冷峻如霜。
风从地宫裂隙中灌入,卷起她破碎的衣袂,银白脉络在皮下微微跳动,如同即将熄灭前最后挣扎的火蛇。
“你以为我在乎生死?”她轻声问,声音不大,却压过了地喉余鸣、盖住了九钉震颤,“我在乎的是——谁该活着。”
话音落下的刹那,她猛然抬手,金钗倒转,刺入心口!
没有迟疑,没有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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