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京城骤起阴风。
城南乱葬岗一夜之间堆出十七具尸身,皆是流民,无名无姓,倒伏于荒草枯土之间。
尸首毫无外伤,面覆黄纸,口鼻渗出黑灰,似从肺腑腐烂至喉舌。
巡夜衙役吓得瘫软在地,连滚带爬报入刑部,可文书未递进宫门,整条街坊已被禁军封锁,百姓噤若寒蝉。
影七跪在凤鸾宫前,掌中托着一张焦边黄纸,边缘蜷曲如枯叶,墨色泛紫,隐隐透出血腥气。
“查过了。”他声音低哑,“每具尸体脸上都贴着同样的符纸,火燎之后……显字。”
沈青梧坐在殿心蒲团上,素手微抬。影七将黄纸奉上。
她指尖轻抚纸面,闭目凝神,眉心一道金青符痕缓缓浮现——那是冥途开启的印记。
刹那间,幽冥之力自识海奔涌而出,如寒潮灌顶。
她以“人心之影”窥探残魂记忆,霎时,耳边炸开百人齐哭:
“我替他死!我替他死!”
声音层层叠叠,凄厉如刀,撕扯她的神魂。
她猛地睁眼,瞳孔骤缩,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这不是寻常邪术。
这是系统性的魂魄收割。
每一具尸体,都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人用某种仪式强行抽走命魂,再以黄纸封口,镇压怨念。
那些“代命甲三六九”的血字,不是编号,是身份烙印——他们生前已被选定为“替死者”。
谁能在暗处布下如此缜密杀局?
谁敢动用禁忌之术,削龙气、断皇脉?
她忽然想起什么,起身走向内室,从檀木匣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绣鞋——红缎所制,鞋尖系着褪色红绳,正是小鸢生前最后穿过的那一双。
她将黄纸覆于鞋面,指尖轻点。
刹那,红绳无风自动,微微震颤,仿佛被无形之手拉扯。
一股极细微的执念自鞋中溢出,缠绕指尖,冰冷而熟悉。
是小鸢的怨。
可这怨,并非指向仇人,而是……牵引。
她心头一凛。
召“灰册”。
老僧佝偻入殿,背负三百卷**,衣袍破旧,双目浑浊却深不见底。
他闻讯不语,只缓缓放下肩上竹箧,从中抽出一卷以人皮缝合的残册,封面无字,触手滑腻如活物。
翻开一页,图中万人跪伏,头顶飘着纸扎小人,脚下血河奔涌,直通地底深渊。
主坛之上,立着一个披发女子,双手捧心,心口插满纸针,身后悬着千百根断线。
“此为《千纸渡魂阵》。”灰册嗓音沙哑如砂石摩擦,“以万民之怨炼‘代命纸人’,每成一具,削一分龙气。十万具成,则皇脉根基焚尽,山河易主。”
沈青梧眸光冷冽:“谁可主持此阵?”
灰册抬眼,目光如钉:“需百人同死之痛为引——或,一个曾真正‘替死’过的魂。”
空气骤然凝滞。
沈青梧脑中轰然作响。
小鸢……七岁入宫,代贵人受杖责,浑身筋骨碎裂,几乎毙命。
那一日,她本该死去,却被一道秘法吊住残魂,硬生生拖回人间。
从此魂魄不全,形同傀儡。
她是完美的“母引”。
有人正以她的痛苦为引,借她残存的执念,点燃一场覆盖全城的邪祭。
她攥紧绣鞋,指节泛白。
当夜,月色惨白,照得乱葬岗如霜雪覆地。
荒坟错落,野狗潜行,空中飘着零星黄纸,随风轻晃,宛如招魂幡舞。
沈青梧独行其间,素裙拂过枯草,足下无声。
她割开掌心,鲜血滴落绣鞋之上,以血为引,以信为契,低声启咒:
“以信为门,以怨为路,开!”
话音落下,地面纸灰腾空而起,化作无数白影,形如断绳悬颈之童,围绕她缓缓跪拜。
为首一影身形最淡,颈上一道深痕,双目空洞,开口时声若断线:
“我是第一个……他们叫我‘断绳’。”
沈青梧俯视着他:“带我去见纸娘。”
白影沉默片刻,转身向北而去。
其余纸童随之漂浮跟行,如一片亡魂之潮,悄然没入黑暗深处。
远处,一座废弃义庄孤悬林间,梁柱倾颓,门扉半塌。
风穿过腐朽窗棂,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而在那最高一根横梁之上,挂着一排排灯笼——皮质泛黄,纹路分明,竟是用人皮制成。
灯油腥臭刺鼻,焰火幽绿摇曳,在夜色中忽明忽暗,像一双双不肯闭合的眼睛。
沈青梧驻足门外,眸光沉静如渊。
也藏着,她不愿面对的过去。第154章 你们烧纸,我烧命(续)
夜风穿行于腐朽梁柱之间,发出如泣如诉的呜咽。
人皮灯笼在幽绿焰火中轻轻摇晃,每一张皮都似曾相识——那是城南流民的脸,是失踪宫婢的轮廓,是那些无声无息被抹去性命的影子。
灯油滴落,腥臭如血浆发酵,空气中弥漫着魂魄被炼化时残留的焦苦。
沈青梧立于义庄门前,指尖微颤,不是因惧,而是怒意自骨髓深处翻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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