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万籁俱寂。
昭阳殿外风停树不动,连檐角铜铃都凝在虚空,仿佛时间也被某种无形之力掐住了咽喉。
沈青梧盘坐于榻上,闭目调息,可左脚掌心那道青纹却突地灼烫起来,像是有熔岩在血脉里奔涌,烧得她神魂一颤。
她猛地睁眼,眸底泛起幽蓝冷光。
不是错觉。
那青印正微微搏动,如同活物呼吸,皮下血丝逆流成网,渗出的不再是血——而是漆黑如墨的液体。
她缓缓褪去黑布,指尖轻触伤口,只听“滋”的一声轻响,黑血滴落青砖,砖面竟如蜡般融化,蚀出一个碗口大小的洞。
地下传来低沉嘶吼。
那声音不似来自耳畔,更像是从骨髓深处响起,带着啃噬铁链的钝响,一下、一下,震得她识海嗡鸣。
井底?
地脉?
还是……那个被封了三百年的“东西”醒了?
门骤然炸裂!
影七破空而入,玄衣染霜,额角带血:“井底墨迹裂了!守纹童‘墨足’昨夜疯癫,满地爬行画符,嘴里不停喊‘夔醒了,钉松了,血引来了’!”他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属下已封锁消息,但……坤宁宫梁柱上的镇纹开始剥落,冷宫枯槐根系渗出黑浆,整个宫城的地气都在翻涌。”
沈青梧静静听着,指尖抚过砖洞边缘。
她闭目,以“人心之影”窥探地脉。
刹那间,识海如镜开,九道黑气自宫基深处蜿蜒而出,如毒蛇游走,缠绕龙脉。
其中一道最为粗壮,漆黑如渊,竟与她脚心血纹相连,脉动同步,宛如脐带——供血者,亦是牵引者。
她不是旁观者。
她是“引”。
“灰册。”她低声吐出二字。
半个时辰后,地宫暗廊深处,火光摇曳。
老僧佝偻而至,背负三百卷**,每一步踏出,地面浮现出残缺经文。
他不语,只将一卷焦黄残页缓缓展开——《地脉魇图》。
图中紫禁城下,九龙盘柱,巨龙口衔铁链,链尾没入无底深渊。
每一根链,镇一凶灵。
灰册枯指一点西北角:“此为‘首钉’,镇‘蚀心夔’。三百年前,秦氏判官以魂锁链,自钉心脉,换宫城百年安宁。如今血脉共鸣者触其气机,即成‘活引’——身承镇煞之责,亦为夔魂所噬之饵。”
沈青梧冷笑:“所以皇帝夜夜与体内意志搏斗,是因他是‘祭品’;而我脚生青印,血化黑毒,是因为我也成了‘钉’?”
灰册垂目:“非钉,乃桩。你非被动受镇,而是……正在成为新的镇压核心。”
他再推一页焦纸。
纸上绘一女子,披黑袍,立于深渊之上。
一脚踏钉,一手执赦令,身后十二道虚影跪伏,头顶白骨王座若隐若现。
题字苍劲如刀刻:终代判官,逆途镇煞。
沈青梧盯着那画中人眉眼——与她,竟如镜中倒影。
她忽而笑了,笑声轻得像风拂枯叶,却让影七脊背发寒。
“原来如此。我不是来还债的。”她缓缓起身,指尖划过心磬,“我是来……接任的。”
当夜,她独赴地心井。
井口封印早已碎裂,井壁湿滑如血肉,铁链自上而下贯穿地心,每寸都铭着古篆“生契永续”。
她割掌洒血,以“赦”字烙印护住神魂,沿链下行。
越往深处,寒意刺骨。
空气中弥漫着腐乳般的甜腥,耳边渐起婴孩啼哭,忽远忽近,似无数亡魂在低语。
忽然——
“饿……放我吃皇骨!”
一声尖啸撕裂寂静!
她猛然抬头,只见井底幽光乍现,一尊巨夔盘踞深渊,鳞片如残甲拼接,口裂至耳,獠牙间咬着一根龙形铁链,链上铭文已被啃碎三字——正是“生契永续”中的“生契永”!
那夔眼无瞳,却直勾勾“盯”着她。
它嗅到了。
她的血,她的命,她的……青印。
“你来了。”它开口,声如千尸同语,“三百年前她钉我,三百年后你来填命。血脉相连,魂契相引——你以为你是判官?你不过是……下一枚钉。”她未退,反踏前一步。
脚掌心那道青纹早已滚烫如烙铁,血液不再是黑,而是泛着幽蓝光泽的暗紫,一滴落下,竟在铁链断裂处炸开一圈涟漪般的冥光。
沈青梧五指张开,毫不犹豫地将掌心血纹按上那锈迹斑斑、布满齿痕的断链——
“滋——!”
仿佛有千万根针刺入神魂,她的意识瞬间被抽离躯壳,坠入一片无边无际的灰暗深渊。
钉中世界。
眼前景象森然可怖:百具判官骸骨自虚空垂落,白骨森森,皆以脊柱相连,串成一条巨大锁链,缠绕着深渊中央那头巨夔的脊椎。
每一具骸骨都披着残破官袍,眼窝空洞却似仍含悲怒,而它们所朝向的,是一尊孤悬于虚影之上的白骨王座。
王座之上,无人端坐,却有一道模糊身影盘踞,形貌与她竟惊人相似——黑袍猎猎,左足踩钉,右手执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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