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割过御花园的枯枝,吹得廊下宫灯摇曳不定。
沈青梧站在月光与暗影交界处,袖中短刃“衡”贴着掌心,寒意渗入血脉,却让她神志清明得近乎冷酷。
影七拖着那名黑袍祭司退下,脚步沉重,血滴在青石阶上,像一串未干的谶语。
沈青梧没回头,她只望着太庙方向——那里地气翻涌,阴纹浮动,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地底挣扎低语。
“转契?”她低声重复,唇角扬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不是炼我为判官,是要把我活生生剥出命格,塞进一个替死鬼的壳子里?”
她闭上眼,前世记忆翻涌而来——山野荒坟,尸香弥漫,师父教她画符镇魂,却在最后一夜将她推入尸坑,笑着说:“赶尸人不能有心,你太仁,该死。”
而今,这深宫之中,竟又有人想用她的血、她的魂、她的命格,去维系一场延续百年的骗局。
她睁开眼,眸底金纹一闪而逝。
“素纱。”她轻唤。
黑雾自檐角凝聚,一道无面身影跪落于前,黑纱覆面,唯有一双幽瞳如寒星。
“属下在。”
“去皇史宬地窖,找陈瞎子。我要沈氏族谱的真相。”
素纱领命而去,身影如烟消散。
沈青梧立于风中,指尖轻抚眉心——那里,玉匣已融,识海深处,“梦门”大开。
她能感知到血脉中那股古老的力量正在苏醒,那是属于初代判官的记忆,是地府亲授的“契喉”律令,更是她生而为“承血者”的证明。
她不是被选中的工具,她是被抹杀的正统。
一个时辰后,素纱归来,手中捧着一卷焦黑残册,气息微颤:“陈瞎子……诵出了焚毁之文。”
她将残卷置于石案,指尖轻点,一道幽光浮现,似有声音自虚空中响起,苍老、沙哑,带着腐朽的气息:
“癸未年七月初七,先帝令:沈氏断契,凤血封匣,判官之位,由守烛局代掌。凡承契者,皆非沈姓,皆为替身。”
风骤停。
沈青梧的手指猛然收紧,指甲嵌入掌心。
“三十六年来,已有七任‘判官’,皆活不过三年……”陈瞎子的声音继续回荡,“她们,都是替你死的。”
她笑了,笑声很轻,却如断骨裂冰。
七个人。
七个和她一样,生来带凤血、承冥契的沈氏女子。
被夺走命格,炼成傀儡,三年内耗尽阳寿,魂飞魄散,连轮回都不入,沦为守烛局操控冥途的燃料。
而她,是最后一个真正的“承血者”。
所以他们不敢杀她,也不敢放她,只能设局,想把她变成下一个“替身傀”——用她的旧衣、落发、黑血,炼出一具与她气息相通的躯壳,再以“转契**”将她的命格剥离,强植于那具傀儡之上。
“他们要的不是新判官。”沈青梧缓缓起身,目光如刃,“是替罪羊。一个能替他们承受地府反噬、替他们镇压冥途的活祭品。”
她抬手,袖中短刃出鞘三寸,幽金冷光映照她眼底的杀意。
“好一招金蝉脱壳,好一局百年骗局。用我沈氏之血开冥门,却让我族女子代代为奴为鬼,你们……配吗?”
话音未落,她已腾身而起,如夜鸦掠空,直奔太庙。
太庙地底,禁匣室。
她以金纹覆眼,窥视血脉冥途二十息——刹那间,眼前景象扭曲,地砖之下浮现出一座庞大祭坛:九百盏心灯环绕,灯油竟是人血混合阴髓,灯芯由怨魂发丝拧成,幽火跳动,如泣如诉。
祭台中央,一具“替身傀”静静跪立,面容与她一模一样,肤如白瓷,唇无血色,心口插着半截断簪——正是她母亲当年埋下的信物。
可她的目光,却死死盯住祭台下方的地砖。
那里,刻着一座微型阵法,纹路古老,血线暗沉,正是“归骨阵”。
而阵眼所在,正是当年母亲埋簪之处。
她瞳孔骤缩。
归骨阵,不是用来镇魂的,是用来毁契的。
一旦祭礼完成,她的血脉与冥途的原始契约将被彻底斩断,沈氏一族再无一人能开启“梦门”,再无一人能听“契喉”之音。
守烛局不仅要夺她的命格,更要抹去她的存在。
从根上,断绝沈氏回归之路。
“你们以为,毁了契约,就能掌控冥途?”沈青梧立于地缝之上,声音冷得像从九幽传来,“可你们忘了——真正的判官,不需要契约承认。”
她缓缓抽出短刃“衡”,刃身幽光流转,铭文“衡”字如活物般跳动。
风自地底涌出,带着腐朽与血腥的气息。
子时将至。
祭礼将启。
守烛局老监正,已立于祭坛中央,手中捧着伪《归骨辞》,即将开诵。
而就在那幽光闪烁的缝隙边缘,一道身影悄然滑入地底。
黑衣如墨,刃光似霜。
她来了。
不是来赴祭。
是来——斩契。子时三刻,太庙地底。
幽火摇曳,九百盏心灯燃得诡艳,血油在灯盏中翻滚,似有无数冤魂在低语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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